韦后该会借重她的才具,但宗楚客绝不容她参与机密。
上官婉儿在宫内纵横得意的日子,已可见到尽头,将随李显的驾崩烟消云散。她的“明白”,表示的是她深切明白己身的处境。
龙鹰续道:“告诉我,皇上可狠下决心,对付她的妻女?”
上官婉儿道:“不会!”
龙鹰道:“皇上就像一列防波的长堤,打开始已先天不足,接而风侵雨蚀,从内腐朽败坏,风雨飘摇下还要抵挡着愈趋猛烈的狂风骇浪不住冲击,崩塌是个时间的问题,他本身的不济事,令任何想效忠者束手无策,动辄还因他死无全尸,远的有五王,近的是李重俊、李多祚、李千里和所有被牵连的人。除非大家想做皇上的陪葬,否则必须对此重新思考。”
上官婉儿咬着他耳朵,呼唤道:“鹰爷救我!”
龙鹰道:“现时情况之凶险复杂,超乎任何人想像之外。偷看‘燕书’者,是由武三思推介与皇上的按摩娘,这是她借之以混入大相府和皇宫的化身,她真正的身份,来自塞外一个邪异门派,与田上渊有密切关系。”
他感到上官婉儿的身体变软,该是因戛然惊觉一切似尽在龙鹰的掌握里,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看到照路的明灯,不用像瞎子般在陌生的环境里摸索。
上官婉儿轻轻道:“婉儿没听过有按摩娘这个人。”
龙鹰道:“田上渊更非善男信女,出身自恶名昭著的大明尊教,与太少分属同门,大明尊教擅长用毒,其混毒之技,更独此一家,杀人后无可寻之迹。‘独孤惨案’是田上渊得意之作,大相府的灭门同出一辙,也是按摩娘混入大相府的原因。”
上官婉儿移离化,花容失色,两唇抖颤,不能成话。
龙鹰点头道:“对!皇上将来会遭遇相同的命运。”
上官婉儿道:“鹰爷岂能坐视?”
马车进入承天门的门道,窗外阴暗下去。
龙鹰道:“此女太厉害了,我们正布局杀她,大家比我们更明白皇上,明刀明枪的方法绝得不通,而能否成功杀她,还看天时、地利。唉!去了个按摩娘又如何?有精擅混毒的田上渊在暗里主持,防不胜防,更不知从何防起,皇上的生死,不到我们左右。”
又道:“如若我们所料不差,娘娘和老宗对夺权成竹在胸,构想出完美计划,将趁安乐和武延秀的大婚付诸行动,一举清除所有反对他们的势力。”
上官婉儿反冷静下来,美眸深深的打量龙鹰,轻吐道:“鹰爷深悉情况,当有应对的万全之策。”
龙鹰微笑道:“这个当然,小弟什么场面未见过,如非不想天下大乱,致大唐元气大伤,百姓饱受摧残,这就离京,皇上何时驾崩,小弟何时偕郭大帅挥军勤王。然而此为最下下之计,故此须和韦宗集团周旋到底,玩廷争这个一玩意儿。”
上官婉儿双目充盈崇慕之色,折服于龙鹰虽然轻描淡写,却天然流露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道:“现今怎办好?”
龙鹰道:“暂仍见一步,走一步。先说近的,今天太少不到宫里来,内藏玄虚,因按摩娘昨夜偷入兴庆宫,想用以人传毒的秘技害死太少,故太少今天佯作中招,引九卜女,亦即是按摩娘今夜去看情况。大家该清楚,对方为何要置太少于死。”
上官婉儿点头表示明白。
龙鹰吻她香唇,本意是予她少许慰藉,浅尝即止,也因她太过绮美迷人,岂知给也一把勾着脖子,献上火热辣的亲吻。
女帝时双方情如火焰的日子,似于此刻回来了。
唇分。
上官婉儿玉颊飞红,娇喘连连,酥胸起伏。
马车直出天街,朝朱雀大门去,秋阳在右方夕照皇城,安详宁和。
上官婉儿问道:“远的又如何?”
龙鹰心呼厉害,情动的上官婉儿仍保持一贯的清晰,问在关键处。
答道:“远的是捧起相王,作为皇上驾崩后,抗衡韦、宗、田的势力,过渡往失掉重心的朝廷,这个时期不可能太长,将以最激烈的廷战,决定帝座谁属。”
上官婉儿神色一暗,欲言又止。
龙鹰道:“是时候哩!”
上官婉儿垂下螓首,不情愿地点头。
龙鹰道:“我和大家,均属圣神皇帝时代的特产,没法在其他时代复制,大家可风光到今天,若还不心满意足,就是不知进退。到巴蜀去如何?现时王昱的地位有点像郭大帅,稳如泰山,不论谁登场,仍不敢碰他。”
心忖由于王昱属内围的自己人,李隆基若登基为帝,只会更重用他,可是,对上官婉儿,李隆基抱另一态度,主要因在“神龙政变”之时,上官婉儿没站在龙鹰一方,上官婉儿亦从来非是他们阵营的人,表面上还靠近韦后,为韦后出谋献计,巩固韦后的地位。最要命者,上官婉儿乃皇族穷奢极欲生活的参与者,有分挥霍损耗女帝积聚的库财。
上官婉儿轻吐道:“一切依鹰爷指示。”
得闻此话,龙鹰如释重负,放下一直紧压心头的大石。
上官婉儿回复少许神气,展现生机,道:“天下谁斗得过你?”
龙鹰暗呼惭愧,如告诉他全赖台勒虚云指点明路,不知会否又骇她个半死。
上官婉儿道:“鹰爷呵!婉儿可在什么地方帮忙?”
龙鹰心中一动,道:“眼前当务之急,是趁皇上尚在,促成中土和吐蕃和亲的事,把西疆稳下来。我们和突厥的战争并未结束,默啜虽失利中土,但仍然势大,将转略塞外,把比他们弱的小国逐一击破,壮大后,再来打我们的主意,故此安定西疆有其必要性。”
上官婉儿点头道:“明白!婉儿懂在皇上和娘娘处下工夫。”
龙鹰心忖这算意外收获。
于任何一方,由于大才女所处的位置,上官婉儿有其特殊的作用,无可替代。
马车穿过朱雀门楼。
龙鹰道:“我会着高大和大家紧密合作,高大可绝对信任的人。”
上官婉儿秀眸放光,伏入他怀里,撒娇道:“不准鹰爷走!”
龙鹰苦笑道:“绝不是今夜!”
(《天地明环》卷十九终)
卷二十
第一章 旧计新用
黄昏。
龙鹰心舒神畅的返金花落。
小敏儿和小方在大门外说话,见龙鹰到,恭敬施礼。
龙鹰来到两人身前,尙未说话,小方报上道:“小人奉皇上之命,送来培元养气的人参汤。”
龙鹰哑然笑道:“皇上变了太医吗?怎知大人会否虚不受补?”
小方代李显解释道:“皇上是为表对太医关怀的心意。”
小敏儿道:“今天娘娘两次派侍臣来,代她慰问太医大人,敏儿奉大人之令,给他挡驾。”
龙鹰道:“凭何借口?”
小敏儿:“太医大人在睡觉呵!”
小方趁机告退,返大明宫向李显交差。
龙鹰偕小敏儿入楼,问道:“他真的在睡觉?”
符太睡觉,毫不稀奇,天才晓得他和柔夫人昨夜的战情,装病在家,闲着无事下,睡个不省人事。
小敏儿不敢与他并肩,落后一步跟着他,道:“只在早上睡过一阵子,起来后便在卧室内练功,很可怕。”
龙鹰问道:“如何可怕?”
小敏儿道:“很热!在楼下也感到一阵阵的热浪,房子也似在晃动抖颤。”
龙鹰咋舌道:“这么厉害!”
小敏儿担心的道:“会出事吗?”
龙鹰道:“上去一看便清楚,可知他是否仍四肢无缺、首身尙在。”
符太的声音喝下来道:“勿吓唬小敏儿,给老子滚上来。”
龙鹰哈哈一笑,和小敏儿拾级登楼。
符太除下丑面具,搁在身旁,盘膝坐在榻子中央。
小敏儿自然而然坐到榻缘去,龙鹰坐入靠窗那组几椅,面向符太。
符太乍看神色如常,没特别处,不过落在龙鹰魔目里,却掌握到他的精、气、神,较前内敛深藏,臻至“真人不露相”之境。
究竟是因柔夫人的“合籍双修”,还是因初窥“至阳无极”之境,令他可在一天之内做出突破?
该是两方面均起作用。
更关键性的,是“河曲之战”的开花结果。
“河曲之战”影响的深远和全面,至今仍方兴未艾,但是,恐怕永远不可能作出精确的评估,例如龙鹰之所以敢和大才女达至某一程度的谅解,正因有大捷垫底,不虞大才女像以前般三心两意,令龙鹰可为她未来的消灾解难铺路搭桥。
而可见的成果现在龙鹰和符太身上,千真万确,毫不含糊。
河曲之战,为“鹰旅”前所未有的遭遇,剧战连场,九死一生,每段路程、每场战争,夜以继日的,莫不是对意志和体能最严苛的挑战与考验,“玉不琢,不成器”,正是战争的千锤万练,令符太和龙鹰两个经历过死亡洗礼的超卓人物,得到舍此之外再无他途、火中取栗的艰苦修行,进一步的提升。
可以这么说,从修为的角度观之,战后的符太和龙鹰,再非战前的那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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