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之士 (牙齿)

　　火能煮粥，也要看火势。一支火把的热量，可经不住成百上千的鬼物扑冷水上去，迟早会熄灭掉的。
　　“可惜了了！莲塘村也算是中等村子，没想到一夜之间变成这样。来吧，我们一起动手，就地掩埋了这些尸体，免得尸体腐烂，引发瘟疫，将这片富饶的沃土，变成不毛之地。”
　　妹妹和巴立明赶紧过来帮忙，尤其是后者，伸手触碰尸体时，就会吸走尸体内的阴气，免得它们尸变不说，还能镇魂安神。


第755章 雷霆，雨露，皆君恩
　　华金县莲塘村，三百八十七户人家，将近一千的农夫村民，在张弛三人的努力下，匆匆地掩埋起来。
　　由于巴立明的特殊血脉苏醒，反噬经他双手触碰过的尸体，再无尸变的可能，至少可以避免死后，皮毛躯壳被类似无常之子的神子驱使。
　　及至中午时分，莲塘村还是满目疮痍，不过到处伏尸的恐怖情状大为好转，一股渗人的凉气渐渐消散，在暖热融融的正午阳光照耀下，多少恢复几分以往的模样。
　　只可惜，这座村子已然破灭，眼看着春耕在即，村外的农田、菜地，没有人伺弄，估计是抛荒闲置了，若无其它机缘，此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土地庙里，供桌神案后面，躲藏着的几个半大小子，早就听到外面有动静，只是昨晚受到的刺激太大，实在是惶恐害怕极了，根本不敢冒出头去。
　　没过多久，张弛一行三人从农舍找到米面，以及腊肠、腌肉等年货，烹制出一大锅咸香的手擀面，诱人的味道如同看不见的小手，不断勾引着这几个逃过一劫的幸运儿。
　　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昨晚骤逢大变，眼前所见都是面目狰狞的鬼物，听见亲人邻居的惨叫，尽管躲在土地庙里暂得安全，却担惊受怕地不敢睡觉，一直熬到现在，实在是饿地狠了。
　　于是，有人壮起胆子走出来看看风色，很快就发现张弛一行三人，在土地庙外面的空地烧水煮面条，白生生的面条，金红色的腊肠粒，碧绿的小葱，即便隔着几丈远的距离，依旧看地他口水直流。
　　土地庙附近鏖战的痕迹犹在，死状凄惨的村民尸体却拖走掩埋掉，这几个人在危机关头，能想到逃进土地庙避祸，都不是没脑子的傻瓜，转念一想，就明白张弛一行三人并非歹人，而是途经村子的路人，好心好意地收殓了村民的尸骸，避免它们暴尸荒野，被食尸狗等野兽亵渎。
　　张弛兄妹看上去年龄不大，因此得了消息陆续走出来的半大小子们，都把魁梧壮汉巴立明视作理所当然的头领，又是下跪磕头，又是诚心诚意地感谢。
　　随后，他们不客气地坐下，分享着锅里的面条，吃一口，想起逝去的爹娘亲人，忍不住流下泪来。
　　张弛看见这些人泪流满面，只是抓住袖子用力一擦，还是埋头吃喝起来，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和脸上神情，都深深地埋在汤盆里，想必是经历了昨晚的大变，已经飞快地成长起来。
　　“没了村民的香火供奉，莲塘村的土地才会如此不济，仅能勉强护住地上的庙宇。如今村民几乎死绝，更是短缺了香火信仰，久而久之，恐怕会就此沉寂。”
　　张弛看着不远处的土地庙，想起这些国神体系的中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事实的确如此，遍布中原九州的国神体系，从国家每年春秋两次大祭中，获得远超于香火信力的“薪资”，对凡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泛信仰，自然看不上眼。
　　可惜的是，如今国神体系的基层几乎崩溃，只有都城隍、城隍坐镇的大城市，可以幸存下来，乡村城镇的土地，已然大半沦陷。
　　此事仅仅在一夜之间，由此可见，国朝以为万世不移的基业，根子上就出了问题。如今大浪淘沙，将近一大半被淘汰掉，毕竟尸位素餐者太多，实在是非常不堪的结局。
　　天下承平日久，每年风调雨顺，不仅是朝廷生出懈怠之心，恐怕就连坐看风云，冷对春秋更迭的神祗，也开始放松警惕，怠惰自己的司职，没有尽到照拂民众的职责。
　　大汉第三王朝自重建后，过了整整三百年，尽管土地国有，军功封爵的制度坚持执行下来，不过再好的制度也是由人执行的，难免不会有歪嘴和尚念错了经，把好好的制度，变成维护自身利益的利器。
　　新一代的豪强门阀，已然在地方上出现雏形，明面的确没有土地兼并，实质上很多自耕农，单枪匹马之下，根本不是大粮商的对手，名下土地早就按照合同、契约，压在大商人的手里，再度沦为租种的佃户。
　　人间王朝都这般阳奉阴违，更别说天庭星君诸神，在地上留下道脉传承，将大猫小猫两三只的门派，累世经营之下，变成一个个神仙门阀巨头。
　　帝君最痛恨的就是世家豪强、簪缨门阀，只是当他想要下手剪除时，却讶异地发现自己孑然一身，建立仙朝时身后的百万雄师，如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追随者，曾经志同道合的伙伴、盟友，全部站在他的对立面。
　　甚至就连天地本源，因为数百年的道法显圣，内部循环的灵气消耗太甚，已经有不堪重负的迹象，故此扶持地仙之祖镇元子为天封帝君，将帝君的盟友化作仇敌，专门与他为难。
　　既然如此，帝君干脆藉着炼化混沌，掀起浩瀚无匹的元气风暴，趁机发动了三界大清洗，将德不配位的星君神祗，全部横扫下界，教祂们谪降到凡间，且看事态如何演化。
　　冥神无常是最早预见此事的上古大神，不仅提前化整为零，避开了天地大变的冲击，而且还利用阴阳混淆的乱世为契机，促使无常之子们大肆杀戮，将郁积的灵气释放出来，弥补天地循环的亏空。
　　天地本源因此平缓下来，事态已经很明显了，四象圣兽、二十八宿以及天庭八部等帝君嫡系，除了坐镇四方，警惕外来的威胁，中原九州都有数位星宿星君镇压。
　　火部诸神效仿百仙入岩故例，进入到地底深处，引动地火热焰，推着岩浆流动起来，令天地本身缓慢升温。
　　水部诸神则镇守江河湖泊，甚至进入大海，默契划分出东南西北四大海域，分别建立珠宫贝阙为枢纽，调控天地水事。
　　雷部诸神徜徉云端，手中掌握雷霆，却引而不发，此时无有帝君号令，却是自行其是，专门惩恶扬善。
　　财部诸神多在地上行走，因四海大开发，无尽珍珠、珊瑚、金银矿源源不断涌出，在市面上大量出货。
　　朝廷的财政还好，世家豪强的那点余财，早就被通货膨胀吞没了，几百年的积累，一夜之间贬地分文不值。
　　钱财杀人不见血，专门坑杀有钱人。


第756章 撼地，神牛，谋神性
　　莲塘村外，放眼望去，尽是垒石而成的坟茔，覆上薄薄的培土，经几个半大小子的极力坚持，都在墓前竖上墓碑，写下墓主的名字，大致的出生年月。
　　大规模的集体祭祀，以水代酒地简化了，张弛凭着灵眼，看见村民的灵魂无有沉沦，尽数拔冗起身，离开经鬼难之乱后严重脱水的尸体，全部来到土地庙里，被一尊光辉暗红发白的神祗收容，却没有直接送入幽冥地府，而是暂时受到庇护，待在“土地”的府邸里。
　　随后，一千多份的阴德凭空落下，分成三股浇灌在张弛等人身上，尽管他凭着灵眼有所察觉，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所谓阴德，是不能作用在阳间活人身上，只有死后灵魂坠落地府，阴德才会发挥作用，用来抵消生前的罪过，不必在阴曹地府受苦，有望直入冥君福地，享得绵延冥寿。
　　张弛已是入道修士，有重生前的经历，长生久视有望，想来是不会往冥土一行，故而看不上阴德多寡，只是他的性子如此，见到尸横遍野，就忍不住出手扶助。
　　妹妹对此无有二话，两兄妹受过左邻右舍的恩惠，常怀感恩之心，对于顺手而为的事，从来不会拒绝，哪怕是死状极惨的尸体，起初还会有点畏惧，甚至想要呕吐，反复经历了几次，就迅速适应下来，精神磨练地如钢似铁。
　　别看张弛的妹妹还小，过完年后才十一岁，脾性却是很坚韧，生在太平盛世，如今乱世来临，却很快调整过来，尤其是张弛释开心结，任由她野性生发。
　　反观巴立明，苏醒巫族血脉后，总有一股欲求不满的饥饿感，处理村民尸体时，却也能克制自己，反而发挥出镇魂安神的本事，相助张弛做成了这桩好事。
　　午时一刻，张弛一行三人再次启程，几个半大小子经过一番商量后，决定前往邻村投靠亲戚，因此决定随行出发。
　　张弛仔细想了想，并没有开口拒绝，只是让他们快点收拾行李，务必多带点干粮上路，毕竟莲塘村一夜之间消亡，邻村的情况再好，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对此行抱有较好的期待，心里却做好最坏的打算。张弛没有说毫无意义的好话，干脆挑明了说，果然惹来这几个少年的怒目而视，他对此根本不在意，迳自在前面带路。
　　到了这个地步，莲塘村的少年们才发现，一行三人的队伍，说话最管用的还是张弛，人高马大的巴立明，反倒是鞍前马后的随从，若不是了解他们的底细，估计有人已经开始怀疑，张弛是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