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跪下道:“老爷休怕,我不是妖邪,我是这寺里侍奉香火的和尚,刚才听见老爷善言相赞,就欲出来迎接;恐怕是个邪鬼敲门,故此拾一块断砖,把钟打一下压惊,方敢出来,老爷请起。”
那唐僧方才正性道:“住持,险些儿吓死我也,你带我进去吧。”
却说那和尚引着唐僧,直至三层门里,那里面比外边甚是不同,但见那:青砖砌就彩云墙,绿瓦盖成琉璃殿。黄金装圣象,白玉造阶台。大雄殿上舞青光,毗罗阁下生锐气。文殊殿,结采飞云:轮藏堂,描花堆翠。三檐顶上宝瓶尖,五福楼中平绣盖。千株翠竹摇禅榻,万种青松映佛门。碧云宫里放金光,紫雾丛中飘瑞霭。朝闻四野香风远,暮听山高画鼓鸣。应有朝阳补破衲,岂无对月了残经?又只见半壁灯光明后院,一行香雾照中庭。
唐僧见了不敢进去,叫道:“阿弥陀佛,你这前边十分狼狈,后边这等齐整,这是怎么回事?”
那和尚笑道:“老爷,这山中多有妖邪强寇,天色清明,就沿山打劫,若是天阴就来我们寺里藏身,被他们把佛象推倒垫坐,木植搬来烧火,本寺僧人软弱,不敢与他讲论,因此把这前边破房都舍与那些强人安歇,从新另化了些施主,盖得那一所寺院,清混各一,就是我们西方的事情。”
唐僧闻言道:“阿弥陀佛!原来是如此!”
正行间,又见山门上有五个大字,乃镇海禅林寺。才举步跨入门里,忽见一个和尚走来。只见他:头戴左笄绒锦帽,一对铜圈坠耳根。身着颇罗毛线服,一双白眼亮如银。手中摇着播郎鼓,口念番经听不真。
唐僧原来不认得,这是西方路上的喇嘛僧。那喇嘛和尚走出门来,看见唐三藏眉清目秀,额阔顶平,耳垂肩,手过膝,好似罗汉临凡,十分俊雅。
那和尚走上前扯住,满面笑唏唏的与唐僧捻手捻脚,摸他鼻子,揪他耳朵,以示亲近之意。携至方丈殿中,行完礼问道:“老师父从何而来?”
唐僧道:“贫僧乃是东土大唐驾下钦差往西方天竺国大雷音寺拜佛取经者,适行至宝方天晚,特奔上刹借宿一宵,明日早行,望垂方便一二。”
那和尚笑道:“胡说!胡说!我们不是故意要出家的,皆因父母生身,命犯华盖,家里养不住,才舍断了出家,既做了佛门弟子,切莫说脱空之话。”
唐僧道:“我是老实话。”
那和尚道:“那东土到西天,有多少路程?路上有山,山中有洞,洞内有精,像你这个单身,又生得娇嫩,那里像个取经的!”
唐僧道:“院主也见得是,贫僧一人,岂能到此?我有三个徒弟,逢山开路,遇水叠桥,还有一个师兄,降妖除魔,保护贫僧安全,所以能上宝刹。”
那和尚闻言问道:“您那师兄与三位高徒何在?”
唐僧笑道:“现都在山门外伺候。”
那和尚慌了道:“师父,你不知我这里有虎狼、妖贼、鬼怪伤人,白日里不敢远出,未经天晚,就关了门户,这天色已晚,怎么能把人放在外边!”又转身叫道:“徒弟,快去请他们进来。”
接着有两个小喇嘛儿跑出外去,看见孙悟空唬了一跌,见了猪八戒又是一跌,扒起来往后飞跑道:“爷爷!造化低了!你的徒弟不见了,只有五六个妖怪站在那门口。”
唐僧笑着问道:“他们什么模样?”
小和尚道:“一个雷公嘴,一个碓挺嘴,一个青脸獠牙,旁有一个道士一个女子,倒是油头粉面像人一样。”
唐僧笑道:“你不认得,那三个丑的,是我徒弟,那个道士,是我师兄,那一个女子,是我打松林里过救来的。”
那喇嘛道:“爷爷呀,这们好俊师父,怎么寻这般丑徒弟?”
唐僧笑道:“他们丑自丑,却俱有用,你快请他们进来,若再迟了些儿,那雷公嘴的有些闯祸,不是个人生父母养的,他就打进来了。”
那小和尚即忙跑出,战兢兢的跪下道:“列位老爷,唐老爷请哩。”
猪八戒笑道:“哥啊,他请便罢了,却这般战兢兢的,这是为何?”
刘晨笑道:“他看见你们丑陋害怕。”
猪八戒道:“这不是扯淡嘛!我们乃天然生成的,哪个是想要丑哩!”
孙悟空赶紧道:“把那丑且略收拾收拾!”呆子闻言,真个把嘴揣在怀里,低着头,牵着马,沙僧挑着担,孙悟空在后面,拿着棒,刘晨辖着那女子,一行进去。穿过了倒塌房廊,入三层门里。拴了马,歇了担,进方丈中,与喇嘛僧相见,分了坐次。那和尚入里边,引出七八十个小喇嘛来,一一见礼,接着收拾办斋管待。
却说那镇海禅林寺,众僧相见,安排斋供。渐渐天昏,方丈殿里点起灯来,众僧一则是问唐僧取经来历,二则是贪看那女子,都攒攒簇簇,排列灯下。
唐三藏对那初见的喇嘛僧道:“院主,明日离了宝山,西去的路途如何?”
那僧双膝跪下,慌得长老一把扯住道:“院主请起,我问你个路程,你为何行礼?”
那僧道:“老师父明日西行,路途平正,不须费心,只是眼下有件事儿好不尴尬,一进门就要说,恐怕冒犯洪威,却才斋罢,方敢大胆奉告:老师父东来,路遥辛苦,都在小和尚房中安歇甚好;只是这位女菩萨,不方便,不知请她到哪里睡才好。”
那唐僧道:“院主,你不要生疑,说我师徒们有什么邪意,早间打黑松林过,撞见这个女子绑在树上,小徒孙悟空不肯救她,是我发菩提心,将她救了,到此随院主之便送她睡去,哪里皆可。”
那僧谢道:“既老师宽厚,请她到天王殿里,就在天王爷爷身后,安排个草铺,教她睡吧。”
唐僧闻言笑道:“甚好,甚好。”于是众小和尚引那女子往殿后睡去,唐僧就在方丈中,请众院主自行方便,遂各散去。
唐僧吩咐孙悟空:“辛苦了,早睡早起!”遂一处都睡了,孙悟空知那女子是妖怪,但是见刘晨都没有发话,于是也没多说什么,不过不敢离开唐僧身侧,护着唐僧。
渐入夜深,正是那:弯月高升万籁宁,天街寂静断人行。银河耿耿星光灿,鼓发谯楼趱换更。
到了天明,是为了起来,教猪八戒沙僧收拾行囊马匹,却请唐僧走路。此时刘晨还贪睡未醒,唐僧居然也没有睡醒。
孙悟空近前叫声:“师父。”那唐僧把头抬了一抬,又不曾答应得出。
孙悟空问道:“师父怎么了?”
唐僧呻吟道:“我怎么这般头悬眼胀,浑身皮骨皆疼?”
猪八戒闻言,伸手去摸摸,身上有些发热。呆子笑道:“我晓得了,这是昨晚见没钱的饭,多吃了几碗,倒着头睡,撑着了。”
孙悟空喝道:“胡说!等我问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僧道:“我半夜之间,起来解手,不曾戴得帽子,想是风吹着,着了凉。”
孙悟空道:“这还说得是,如今可走得路么?”
唐僧道:“我如今起坐不得,怎么上马?但只误了路啊!”
孙悟空道:“师父说哪里话!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等与你做徒弟,就是儿子一般,又说道,养儿不用阿金溺银,只是见景生情便好,您既身子不快,说什么误了行程,便宁耐几日何妨!”兄弟们都伏侍着唐僧,不觉的早尽午来昏又至,良宵才过又侵晨。光阴迅速,过了三日。
因唐僧病重,刘晨欲给唐僧治病,可没想到医治唐僧居然是逆天行事,和背着唐僧飞一样,于是只能任由唐僧病着。
刘晨正无事可做,只见那唐僧欠身起来叫道:“师兄,这两日病体沉疴,不曾问得你,那个脱命的女菩萨,可曾有人送些饭与她吃?”
第230章 锄禾日当午
刘晨笑道:“三藏啊!你管她干啥,还是顾你自己的病情吧。”
唐僧道:“正是,正是,师兄你说得对啊!师兄你且扶我起来,取出我的纸、笔、墨,寺里借个砚台来使使。”
刘晨问道:“要文房四宝作甚?”
唐僧道:“我要修一封书,并关文封在一处,你替我送上长安驾下,见太宗皇帝一面。”
这时孙悟空过来笑道:“这个容易,别说是刘晨师伯,就俺老孙,若说送书,基本也没人比得过,你把书收拾写好与我,我一个跟斗飞过去送到长安,递与唐王,再筋斗驾云转回来,你的笔砚还不干哩!”
刘晨也笑道:“三藏!孙悟空说得是啊!但只是你寄书为何?你且把书意念念我听,念了再写不迟。”
唐僧滴泪道:“我打算写:臣僧稽首三顿首,万岁山呼拜圣君;文武两班同入目,公卿四百共知闻:当年奉旨离东土,指望灵山见世尊。不料途中遭厄难,何期半路有灾迍。僧病沉疴难进步,佛门深远接天门。有经无命空劳碌,启奏当今遣别人。”
孙悟空听得此言,忍不住呵呵大笑道:“师父,你忒不济,略有些病儿,就起这个意念,你若是病重,要死要活,都不用让师伯想法子救你,就算俺老孙都有这个本事,‘那个阎王敢起心?那个判官敢出票?那个鬼使来勾取?’若恼了我,我拿出那大闹天宫的性子,又一路棍,打入幽冥,捉住十代阎王,一个个抽了他的筋,还不饶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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