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之血 (不祈十弦)

中年山民若有若无的露出了自己肩甲上的印记。露出了谦逊的笑容：“看在洛达汗的份上，我们大家都要互相照顾一下，对吧。”

“但那个面包师傅该……”

“——没有面包师傅！”

中年山民突然高声叫道，声音如同虎啸，让年过八十的老城主身体都不禁在咆哮声中抖动着：“忘掉那个该死的面包师傅！”

之后他的声音骤然柔和下来：“山民是以好客著称的民族。您会知道怎么做的，对吧？”

“……明白。骑士大人，我明白了。”

老城主嘴唇发白。声音颤抖的应了下来。

“那么，五个人住在白狼康丁家，然后包括我在内的剩下六个人就交给你分配了。如果谁家少了一个人什么的。或是谁家还能多支持一个人什么的，想必您应该比我要清楚。能不死人的话，尽量还是不要死人比较好。如果还有剩下的人，就让他们住在您家吧……您贵为勋爵。我想您家应该多少还有一些余粮吧？”

“是……”

“老爷子。不是我说你。你的目光要放的长远一些，”那个如同门板一样的中年山民笑呵呵的拍了拍老城主的肩，凑到城主耳朵边上轻轻说道，“我们这些都是在编的圣殿骑士。不是什么野路子神殿连盔甲和马都没有的野兔骑士。等我们回去细细上报了这次战役，我们就会说，‘哦，索多玛可是个好地方，里面的人热情好客。把不多的口粮都拿给我们吃。里面的人都是好人呐……’”

“您想想，这样您作为索多玛的城主。不就得到了神殿的友谊？以后无论是转粮食、祛除农害和瘟疫，还是在旱灾涝灾的时候请主教来调整天气，不都方便了许多？我们都是洛达汗的子民。我肯定是不会坑你的。你们索多玛的三个圣殿骑士不也困在其他地方了吗？将心比心啊老爷子，冬天谁都不容易。我们都懂得。”

“再退一步……我记得，你的儿子汤姆不也是沃儿教区的见习圣殿骑士对吧？我记得他，他的战斗相当英勇，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这次转正应该不是问题。如果再有贵人相助，进入神学院进修，成为一名洛达汗之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城主的目光终于渐渐变得坚定。

他顿了顿手中的手杖，略微活动了一下稍微有些冻僵的脚底板，咳了两声然后说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康丁家。”

“这样就对了嘛！”

中年山民露出了开怀的笑容，将一块木质的手刻洛达汗圣徽塞进了老城主的手里：“这是我以前用的圣徽，对黑铁阶的小家伙们还是挺好用的东西……而且后面写了我的名字。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带着它沃尔大教堂找我，我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士长，但在萨尔木铎主教大人面前还是说得上几句话的。”

“哪里使得！哪里使得！”

顿时老城主就是一脸的受宠若惊：“真是的……明明就是一点小事而已。举手之劳，用不着这样……”

“行啦老爷子，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哪来的这么多事。”

一时间，两个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在离两个人大约三十步的地方，十个戴着不同圣徽的人就这样站着，津津有味的看着远方一高一矮的两人，露出了近乎嘲讽的欢快笑容。

“你看你看！怎么样多多，我就说费雷尔没问题的。”

说话的是一个高而强壮的金发男子。他的肩甲上刻着泰尔的太阳徽记。

他一边说着，一边臂弯夹着一个看上去就相当没精神的灰发小男孩的脖子摇来摇去。

“啊……好……厉……害……啊……”

看上去至多只有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不停的前后甩动着脑袋以下一秒就要死掉的声音拖着长音答道。

“好啦好啦，盖洛你还是放过多多吧。”

一个长发翠绿，头上扎着花环的银甲少女苦笑着将两人分开。

“你不懂啊莎尔娜！这是男人间的友谊——”

盖洛大笑着，就这样夹着多多的脖子躲避着被称为莎尔娜的少女的手，不一会，十个人一个个的都笑了出来。就连没精神的多多叹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

一时间，圣殿骑士们便陷入了欢腾的气氛。

他们当然没有在意费雷尔大叔是怎么给他们找到住处的。

不如说，讨伐邪恶的勇士们，不是理所应当的享受着来自他们所保护的人民所提供的后勤供给吗？

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啊。

第五章孵化完成

看着那十几个人聚成一小撮人朝这边慢慢走来，一路上不停地说着什么，罗兰却根本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哪怕只有几十米远，但毕竟是隔着一面紧闭的窗户。外面的嘈杂声滤过一层然后再传进来，就已经模糊的不成样子了。哪怕是以罗兰的超凡感知，也只能听见他们畅快的笑声。

罗兰扫了一眼便知道，那些骑士身上的圣徽来自不同的神明。

比如说，那个在人群正中心，最显眼的金发青年是泰尔的圣殿骑士，然后那个和他挤在一起的小个子是柯蓝沃的骑士。至于那个披着紧身薄银甲的绿发少女，罗兰都不用看圣徽，就知道她是生命女神的圣殿骑士。

剩下的那些骑士虽然有被互相挡住的部分，但罗兰通过他们行进时交错的身体大约也能看清圣徽的一点边。以罗兰对神明的了解，知道一点边就足以判断出他们的归属了。

一共是十一个圣殿骑士。除了没有恩佐斯和艾尔萨克斯的骑士，其他参与白塔一战的神明基本都到齐了。

如果是在一个月以前，他们聚集到一起只有争吵和战斗的可能。哪怕最好的情况也是陷入冷战，拉开自己和来自其他神明骑士的距离。哪有像现在这样亲如一家的可能。

从这个方面来说，他们真该感谢白塔巫师。

但正因如此，罗兰才想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一群三句话不离自己主神的圣殿骑士凑在一起，他们是怎么才能不打起来的？

罗兰满怀恶意的想着。

……如果艾露卡多在这里就好了。

以她的隐蔽能力，完全可以凑到近距离去听听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想到这里。罗兰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当初讨伐泰尔的战役结束以后，罗兰直接就和斯科特他们三个分开了。

艾斯特带着斯科特两人去签订契约。同时等待帕尔布奇科和克拉维回来，再把和平议会的事和他们说一下。

跟着罗兰一起离开的。只有艾露卡多一个人。但在离开了三人视野之后，罗兰就立刻把艾露卡多放了出去，让她去找约瑟。

罗兰可还是记得，自己在白塔弄到的钱现在可还都在约瑟那里呢。

为了以防万一，在白塔期间罗兰就再也没有和约瑟联系。所有的沟通都是通过艾露卡多完成的。

正是由于艾露卡多的隐蔽能力，罗兰才得以完成计划的收尾工作。

而在之前的约定中，约瑟将要把那笔巨款转移到一个罗兰也不知道的地方去，然后把自己也一起隐蔽起来，等待艾露卡多把他找到。

艾露卡多虽然现在是亡灵。但她以前毕竟是食脑妖。她已经记住了约瑟的味道，以她捕猎者的本能，至多不过半个月就能将约瑟找到。

罗兰估计现在艾露卡多应该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

“先失陪一下——”

霍娜尔大约意识到了那些骑士老爷的目的地，向罗兰致歉之后就急匆匆的下了楼。

“诶？妈妈？”

小莉姆一脸茫然。

而康丁沉默着将自己的外套披上，然后也跟了下去。

“乖孩子，快来喝点肉汤吧。”

“嗯！”

罗兰微笑着摸了摸莉姆的小脑袋，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寒光。

是来借宿吗……

不，这种人数如果全部都住进来的话，简直就是将康丁一家逼到绝路。

按照孤山长者的教义。山民是不能对任何前来借宿的人说不的。

这条教义在最开始是为了庇护商人。法拉若本来就是相对闭塞的国度，在数百年前更是如此。在深山之中，一些日常物品的交易在很多情况上都是依赖那些行脚商人来维持的。

在客人借宿的时候，山民们就会和外地的客人们进行一些货品的交易。孤山长者正是为了保护这种交易的土壤。才会将“好客”写进了山民的教义之中。

不过，如果以为山民好客就是憨厚可欺就错了。

山民粗鲁归粗鲁，但他们绝对不缺乡下人的小智慧。在常年与野兽的搏斗中、与恶劣天气和山贼的斗争之中。山民的孩子比外国的一些孩子要成熟的早的多。

在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必须思考如何才能杀死一个生命的国家，如果被山民的教义和憨厚的言行所欺骗。把他们当成那种憨厚的老实人的话，迟早要折在他们手里。

这里要注意的一点就是。教义发展至今，“借宿的人”和“客人”的概念已经被分隔开。

对于山民来说，主人主动提供饮食才是客人——这就是为什么罗兰看到眼前的这碗肉汤之后就说“看到的诚意”的原因。

对自己的客人，山民不仅不能主动驱逐，甚至还要尽可能的庇护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