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二话不说,快马加鞭的抢在了前头抵达崇文门。
众所周知,崇文门税关是天下最有名的税关之一,货物想进城先交税。
严府仆役押送着数十辆大车抵达崇文门时,被拦住了,要检查货物并核算税钱。
严府仆役解释说,这是严阁老家的车队,但税吏仍然不听,执意要查验并收税。按规矩如果不交税,就要没收所有车辆。
正在此时,严阁老独子严世蕃忽然从后面一辆马车里钻出来,对着税吏破口大骂道:“瞎了你的眼!认不清车上面的严字么!”
正主出来,税吏反而怂了,下意识朝着身后看去。
严世蕃也顺着税吏的视线看去,发现了秦德威正躲在人群里笑。
不用想,必定是秦德威使坏了!随即他又明白了,秦德威就是想激他露面,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回京师。
严世蕃不想与秦德威打交道,气势汹汹的走到城门外的一处凉棚,崇文门宣课司的李大使就在这里现场监督征税。
“我乃严阁老之子也,回京带了些土特产,欲献与父亲尽孝!”
见严公子亲自来说,这面子不能不给,李大使犹豫了下,对税吏吩咐道:“放行严府的车辆!”
可这时候秦德威也凑了过来,“进出城门货物哪有不征税的道理!还得检验有没有违禁之物!”
这不是税不税的问题,是脸面问题!严世蕃咬牙切齿的说:“这里又有你什么事情?”
秦德威讥笑道:“严监生回就回来,什么时候还学会藏头露尾躲着人了?”
李大使对秦德威赔笑道:“不收也罢,下次秦学士如果也有货物,一样不收!”
秦德威便对李大使回应说:“本官的师叔是户部王司徒!本官今天就帮着师叔监督你们了!”
现在像这种京师的宣课司,都是户部直接派出的,所以户部尚书对崇文门宣课司有绝对的管辖权。
李大使当即心态就崩了,两个顶级权贵斗气,偏生让他夹在中间难做人!
“你们何必为难宣课司!”忽然有人插嘴说。
谁这么胆肥敢架梁子?秦德威扭头看去,居然是前大学士翟銮。
此人因为母亲去世守制三年,然后早应该起复了,但他不是嘉靖皇帝的亲臣,也没人想让他回来复职。
去年嘉靖皇帝也没办法,就任命翟銮为右都御史兼礼部尚书,打发到南方去兜圈子了,也去了显陵督工。
秦德威狐疑的想道,莫非这翟銮和严世蕃是从湖广一道回来的?
一个守制结束后按道理本该回到内阁的前大学士,这个时候回京,也很微妙啊。
秦德威一边想着,一边对李大使说:“既然翟老大人出面,那就算了,一并放行吧!”
随后秦德威站在城门边观察了一下,严家仆役押运的大车还是那么多,但翟銮那边的大车只有二辆,对比十分鲜明。
这就是人情世态了,严世蕃虽然目前只是个小小的工部主事,但他有个当红阁老父亲,而且他还是严阁老独子;
翟銮虽然贵为从一品,但没有实权,从起复的过程看,也不可能会比严嵩有前途。
所以同样是出外办差,同样是去了湖广显陵,但严世蕃就能带着数十辆大车回京,而翟銮则只有二辆车的东西。
秦德威观察完毕后,基本可以确定,翟銮虽然可能与严世蕃同路回来,但不是同道。
望着闹哄哄进城门的严家车队,秦德威对翟銮挑拨说:“严世蕃一个区区小主事,所得竟然十几倍于你!
老大人啊,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换成我绝对不能忍啊!”
翟銮冷哼一声:“你若真不能忍,就送我重回内阁!”
第六百九十九章 修身齐家
秦德威愕然,向来能言善辩的他此时竟然无话可说。
涉及到如此敏感的议题,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怎么回应翟銮都不对。
主要是秦德威也弄不清楚,翟銮这句是试探还是什么别的意思;而且秦德威与翟銮之前没有任何政治互信基础,交浅言深要不得。
所以秦德威最后只能说:“在下还要急着去文渊阁入直!先告辞了!”然后纵马穿过崇文门进了城。
在路上,秦德威就想着翟銮这个人,如果要评选大明最憋屈大学士阁老,甚至最憋屈首辅,翟銮绝对是有力竞争者。
嘉靖八年左右时,嘉靖皇帝想让大礼议二号功勋桂萼入阁,但群臣却极力廷推翟銮。
嘉靖皇帝被迫妥协了,就先让翟銮入阁,然后才让桂萼入阁,所以翟銮在嘉靖皇帝心中是个什么地位可想而知。
再后来嘉靖十年左右,也就是秦德威刚穿越没多久时候,嘉靖皇帝想废掉翟銮,让大礼议三号功勋方献夫入阁代替。
但嘉靖皇帝仔细考察过后,发现这翟銮简直太踏马的平庸无能了,完全人畜无害,什么都不影响。
于是嘉靖皇帝难得一次心软,懒得折腾,就放过了翟銮,留他在内阁混日子。
再说个大明官场冷笑话,想当年翟銮也是当过首辅的人……
还是嘉靖十年时,首辅张孚敬与嘉靖皇帝七年之痒大吵一架,然后张孚敬被罢官。翟銮替补当了一个月首辅,只过了把干瘾,再然后张孚敬又回来了。
还有,按照传统规矩,内阁大学士是按照入阁时间排列顺序的,但偏偏这个传统规矩在翟銮身上完全不生效。
当年李时入阁后,位次反而在翟銮之前;夏言入了阁后,位次还是在翟銮之前。
历史上翟銮憋屈的地方太多了,他混内阁的十几年里,张孚敬、夏言、严嵩这嘉靖朝三大强权首辅全被他遇上了。
后人评价嘉靖朝中前期阁老,翟銮经常和顾鼎臣并列,被看成是两大混子大学士,但实际上翟銮比顾鼎臣更憋屈。
顾鼎臣虽然同样在政治上无所作为,但却是青词宰相的开创者,在逢迎皇帝方面常有神来之笔,算得上是半个宠臣,在嘉靖皇帝面前能说得上话。
而翟銮连上面这些都没有,他在嘉靖皇帝眼里就是个路人。
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个总在皇帝眼前晃来晃去的路人身体忒硬朗。
当年同代的张孚敬、桂萼、席书、黄宗明等大礼议功勋宠臣人都没了,打酱油的路人翟銮还在活着……
如今都嘉靖十九年了,眼瞅着翟銮又要熬死一个同龄人顾鼎臣。
秦德威从翟銮身上又想到今年注定出现的各种政治动荡,比如内阁坑位争夺,比如尚书坑位争夺,比如方士段朝用忽悠嘉靖皇帝闭关修炼,比如东宫属官集体中二病爆发。
然后秦中堂发现,自己内心居然古井无波、无欲无求,完全没有原来那种看到机会就猛虎扑食的心态。
大概因为现在所拥有的权位势力,暂时已经足够自己挥洒才华,并且自保无虞了。
继续保持全面进攻态势,也不会让自己势力产生飞跃质变,嘉靖皇帝未必允许自己获得再多。
弄不好还会变成夏言和严嵩的公敌,如果最后遭到这两位的联手遏制那就搞笑了。
霸气侧漏的第三帝国扩张再生猛,也打不过美国加苏联啊。威加四海的苏修全球进攻再刚猛,也扛不住美帝西欧加东亚联合遏制啊。
历史经验教训如此之多,所以暂时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吧!
逐渐理清思路的秦中堂一边哼着小曲儿:“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一边走进了文渊阁,开始今日份的签发。
下了班后,就去妻弟徐妙璟家里,与值守仁寿宫门和迎和门的徐妙璟进行了互通有无的情报交流。
告别的时候,徐妙璟有点担忧的劝道:“姐姐最近心情仿佛不太痛快,姐夫你让着点。”
都是上次“专属诗词”露馅的错啊,秦德威语重心长的对徐小弟说:“如今才感受到,娶的多麻烦就多,你要引以为戒!”
如果只娶一个,就不会暴雷了!
回到家里,秦老爷还是按惯例先去看望孕妇,直接从东大门进了新东府。
顾琼枝正慵懒的躺在明间软榻上,摆在廊下的都是各色盆景,花朵在春风里争奇斗艳。
见丈夫过来,顾琼枝便问道:“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五百年后这往往就是送命题!
秦德威脑中迅速转了一圈,不是自己生日,也不是对方生日,更不是节日,那还是什么?
看着迷惑不解的丈夫,顾琼枝悠然的说:“十年前的今天,是你见到我,并且开始调戏我的日子啊,到如今就是整整十年了。”
秦德威无语,这都能记得清楚?
应该是吧,穿越过来的日子是嘉靖九年春天,到嘉靖十九年可不就是十年了。
还有,什么叫开始调戏你?这真是污人清白!
顾琼枝又说:“这样的日子,你不写首诗纪念吗?”
秦德威习惯性松了口气,在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女关系纪念日,若只是写首诗就太好办了。
当即让婢女拿来笔墨,先写下了标题《名士悦倾城》。然后继续写道:
“月照流黄满,情将芍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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