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皇上为人自负聪明,不喜受人摆弄,你小心点,万不可鲁莽行事,别到时救人不成,反把自己给搭上了。”长孙无忌提醒道。
高不凡郑重地道:“我晓得,无忌,无垢,你们进去吧。”
长孙无垢抬起扑闪的明眸,柔声道:“高朗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千万不要勉强,以免枉送了性命。”
高不凡看着眼端庄娴静,婉约如画的佳人,还有那双殷切关怀的脉脉眼神,不由胸中豪情顿生,飞身上了马背,微笑道:“无垢放心,夫君还没迎娶你过门呢,还舍不得死。”
长孙无垢不由满脸通红,不过却有点羞急地道:“高郎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长孙无忌轻咳一声:“你们当我不存在就好。”
高不凡哈哈一笑,策马快意而去。
长孙无忌瞥了一眼满脸红霞,眼波盈盈长孙无垢,不由呆了呆,第一次发现自家妹妹竟然如此好看,自言自语道:“红鸾星动,果然女大不中留了。”
长孙无垢赧然地收回了目光,白了一眼道:“哥哥什么时候学会相面了?”
“咳,我刚才说什么了?咦,长卿的马跑得真快,眨眼就不见了,嗯,观音婢,我们进去吧!”长孙无忌端起兄长的架子,背着双手缓缓踱了进去。
……
杨广这段时间天天杀人,刑部主事石敬轩天天到刑部大牢按名册提死囚,都有点麻木了。
九月十八早上,石敬轩又到刑部大牢提人了,按照刑部的名单,今日将有八十八人被处以极刑。由于皇上会亲临刑场监斩,所以石敬轩不敢马夫,亲自将死囚一个个验明证身,然后押付刑场。
“韩昌辉!”石敬轩拿着册子念出第一个名字,狱卒马上就从牢中押出一名八九岁的小童来。
这名小童出奇的平静,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没有一丝惊恐,昂首挺胸行到石敬轩面前。
石敬轩眼底闪过一丝讶然,淡道:“姓名?”
小童口齿清晰地道:“韩昌辉,年九岁,河南郡东垣县人,家父韩世谔,家祖韩擒虎。”
石敬轩在名册上画了个圈,挥手道:“带走。”
“韩昌永……”
“韩昌明……”
“孙少雄……”
石敬轩每念到一个名字,狱卒便把人从牢里押出来验明证身,这些人大部份都战战兢兢,哭哭啼啼,倒不如刚才那名九岁小童不畏死。
“高佥!”
高士廉昨日已经交待好后事,此刻反而无牵无挂了,坦然走到石敬轩面前道:“高佥,表字士廉,渤海蓨县人,家父高励,家祖高岳!”
石敬轩显然认得高士廉,抱了抱拳道:“治礼郎一路走好。”
高士廉点了点头,默默从旁边经过,石敬轩暗叹了口气,这位有点冤了,只是以前跟斛斯政交往时,在信上拍了几句马屁,结果就被判了斩刑!
“房玄龄!”
“房玄龄!”
“房玄龄!”
石敬轩一连叫了三次均没有回应,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时一名狱卒惊慌地跑了过来禀报道:“石大人,房玄龄死在牢房里面了。”
“什么?”石敬轩愕了一下,连忙跟着狱卒赶到牢房中查看,果然看到一人全身僵直躺倒在牢房的一角,脉搏气息全无,也不知死了多久了。
第404章 大闹法场(上)
石敬轩不由暗道一声晦气,此人早不死,晚不死,偏偏临行刑前才死,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添麻烦吗?
但是没办法,这人都死了,石主事总不能跟一个死人置气吧?所以只能叫来仵作验尸,确认这个房玄龄已经死透了,便命人将尸体运出城外丢到乱葬岗了事,然后死囚名单上用朱笔画一个圈,一条人命就如此一笔勾消了。
古时候行刑一般会选在午时三刻,因为那时候阳光直射,正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古人认为这个时候行刑,犯人的阴魂会被阳气彻底消灭,连鬼也做不成,自然就不会阴魂不散害人了。
深秋时节,万物枯黄,满目萧煞。上午十时许,所有犯人都在法场就位了,八十七人分成数排跪伏于地,双手反绑,背上插着死囚木牌。打着赤膊的刽子手们,手执鬼头刀立于身后,一个个满面横肉,瞪眉凸眼,杀气腾腾,仿佛天生就是吃这一行饭的。
法场四周均由披坚执锐的禁兵把守,另外还有刀盾手和弓箭手待命,安保十分严密,毕竟皇上亲临监斩,实在马虎不得,若有哪个亡命之徒冲撞了圣驾,那可就不得了。
将近午时,杨广的御辇终于出现在法场上,千牛卫左卫开道,百官跟在御辇后面随侍,高不凡赫然也在其中。
且说杨广在监斩台上落座,目光扫过场中一众死囚,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种病态兴奋,就好像一头嗜血的凶兽看到了猎物一般,饶是高不凡见了也不禁暗暗心惊。
当杨广的目光落在身边的越王杨侗身上时,总算变得了柔和了一些,他对这个孙子寄予了厚望,唯一不太满意的是杨侗胆子不够大,而且过于仁慈。
不过,杨侗今日竟然主动提出陪自己到法场监斩,杨广意外之余也颇为高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杀人见血更能练胆的了,作为一名君主,就应该杀伐果断,予取予夺,而不是妇人之仁,优柔寡断。
这时,刑部尚书卫文升行至御座前行礼道:“启禀皇上,现场八十七名死囚皆已经验明证身,待午时三刻一到,即可行刑。”
本来今日的死囚有八十八人的,但杨广显然不记得了,而且近百人跪在那,少一两个人也不明显,所以杨广也没问,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静静等候午时三刻的到来。
卫文升本来还有点忐忑的,见到杨广不在意,所以他也不提了,免得自找麻烦,而且突发急病死掉的那个房玄龄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应该不打紧。
正当大家等候午时三刻到来时,场外忽然骚动起来,有妇人高声大哭:“冤枉啊,冤枉啊,皇上,我家夫君冤枉啊!”
杨广的目光蓦地变得凌厉起来,他连续七天,天天杀犯人,斩落的人头不下上千了,还从来没有家属敢前来喊冤的,这一家的妇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一众大臣显然也是存了这种心思,纷纷抻长脖子往场外张望。
“天大的冤枉,吾舅冤枉,天日昭昭,大道其光,皇上乃有道明君,岂能枉杀忠臣,令天下臣民寒心呢!”
高不凡暗汗,没想到一向娴静端庄的长孙妹妹竟也能喊出如此竭斯底里的高亢音调来,不过这番说话毫无疑问的很有水平。
杨广果然面色一沉,厉声喝道:“把喊冤者带上来,朕倒要看看朕枉杀了哪个——忠——臣?”
场外的禁兵本打算将闹事的人强行撵走的,杨广一声令下,千牛卫立即赶过去把人喊冤的人带了过来。
众官员连忙定目望去,想看看到底是哪家的虎比娘们,竟然如此不畏死,敢在这个时候触皇上的霉头!
唐国公李渊率先面色微变,心想:“坏了,竟是她们,难道世民这逆子竟然不听劝,不知又要整什么妖蛾子了,这逆子真想害死为父也?”
这边李渊心惊胆颤的,那边鲜于氏、高氏和长孙无垢三人已经被千牛卫带到了监斩台前,只见三女均披麻戴孝,浑身缟素,高氏的怀中还抱着丈夫长孙晟的神主牌位,哭哭啼啼地跪倒在御座前。
死囚队伍中的高士廉浑身一震,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却被刽子手死死地按在地上不能动弹。
“冤枉呀,求皇上明察秋毫,求皇上作主,求皇上开恩啊!”鲜于氏嚎啕大哭。
刑部尚书卫文声厉声喝斥道:“无知愚妇,安敢在驾前撒野,闭嘴,否则打掉牙。”
鲜于氏吓得急忙闭嘴敛声,高氏显然也十分紧张,她毕竟只是一名深居简出的后宅妇人而已,哪见过此等阵仗,要不是一路上互相搀扶着,估计早就软倒在地上。
杨广冷冷地扫视了长孙无垢等人一眼,待见到高氏怀中抱着的长孙晟牌位,不由皱了皱眉道:“你是长孙晟的原配高氏?”
高氏叩首道:“正是未亡人!”
“长孙将军两年前已经去逝,你这又是为谁喊冤?”杨广神色稍缓,长孙晟数次出使突厥,以“离强合弱”之计成功分化了突厥内部,为大隋统一江山立下了战略之功,当初义城公主就是长孙晟送嫁出塞的,所以杨广对长孙晟还算宠信。
高氏如实道:“民妇有一弟弟高佥,表字士廉,对皇上忠心耿耿,恪守职责,从未参与不轨之事,却被刑部判以斩刑,还望皇上明察秋毫,还吾弟一个公道。”
杨广每天杀那么多人,显然不记得高士廉这个人了,目光望向了刑部尚书卫文升,后者轻咳了一声,提醒道:“高士廉与斛斯政交好。”
高不凡一听便暗叫不妙,果然,杨广立即拉下了脸,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斛斯政参与杨玄感兵变就算了,事后还逃到高句丽去了,把杨广这脸打得啪啪的。
可以说,目前杨广最恨的人就是斛斯政,恨不得将此人抓回来扒皮抽筋,一听高士廉竟然与斛斯政交好,立即便杀意上涌,连带看向高氏等三女的眼光也变得杀意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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