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出兵与李家血战,是否愿意出兵我看也难说得很。
就算愿意,你又拿什么以为酬谢?”
柴孝和这番话可说是半点情面也不留,把刘武周那点遮羞布戳了个粉碎。
望着刘武周那张阴晴不定的面孔,柴孝和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为虎作伥理当有此报应!虽然自己孤身一人,惹怒了刘武周肯定性命难保。
但是和这种枭雄打交道,就不能循规蹈矩。
你越是按着常理交往越容易吃亏,反倒是这么硬顶着来,更容易获得他的信任与好感。
就算所谋不成,大不了就是一死!付出这么大一笔本钱,换不来刘武周出兵,自己也是个死。
人若是连死都不怕,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不就是刘武周么,又能如何?
刘武周双目怒张,直视着自己,看样子是要发作。
发作?
发作又如何?
难道怕了你不成?
缸里没有几粒积粟的穷汉,还敢跟你家阿爷耍横?
杀了我,你们就都得饿死!你要是舍得拿自家基业给我陪葬,我也乐得接下!过了好一阵,刘武周的神色逐渐又恢复了平和,柴孝和面上则笑意更盛。
自己赌对了!刘武周这厮连突厥人的狗都肯当,又哪有什么血性可言?
他要是真能为了维持体面杀人,也该先杀那帮突厥兵才对!不敢和胡人交手,跟自己面前逞威风?
做梦去吧!“柴大这话也有道理,可是守都守不住,打又怎么打得赢?
就算一时小胜,李家大队人马杀过来,情形还不是一样?”
果然!从一开始刘武周和自己就是互相利用,又互相提防。
什么交情,全是糊弄人的鬼话!他想要借助瓦岗军助力解决燃眉之急,又不想为瓦岗火中取栗。
但是他也不想和瓦岗军翻脸,毕竟那些河东的储粮地,还在自己脑子里。
刘武周拿不到那些粮仓,部队还是得饿肚子。
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打河东其实都是必行之举,只不过是讨价还价,希望从自己手里多要些实惠罢了。
你有所图,我就有办法治你。
柴孝和心中有把握,语气就越发笃定:“若是恒安甲骑独自对抗李家,情形或许可以说是一样,但是眼下刘鹰击可不是单打独斗。
执必家屡次受挫,这口气难道不要出?
之前不过是顾虑自家少汗被擒,不敢轻举妄动。
等到执必思力被救出,接下来必然是发大军攻打李渊。
再说此番连金狼骑都惊动了,若是草草收兵,执必家又拿什么填阿史那的亏空?
河东这块肥肉不管藏着多硬的骨头,执必家都必然要啃下去。
再者还有我们!”
刘武周眉头一挑,随即又恢复正常。
“怎么说?
魏公莫非在河东还有伏兵?”
“河东没有伏兵,关中难道就不能有?
只要河东一乱,关中豪杰便会群起响应,我大军立刻席卷中原破潼关直指长安。
到时候李家能否守住关中还在两可,又哪有余力来找你的麻烦?
此番不是刘鹰击对抗李家,而是你我加上突厥阿史那大汗,三路合兵围剿李渊。
你这么一算,两家到底谁强谁弱?”
刘武周看看柴孝和,没有急着给答复,反倒是憨笑几声:“咱是个粗人,说话直柴大别见怪。
你说的这些是不错,不过人心隔肚皮,咱也是被人骗的多了,不敢随便相信。
光是口头说出兵,这玩意啥用也不顶。
最好是有点实惠的东西,咱也好跟儿郎们有个交待。”
“交待?
刘鹰击说笑了!”
柴孝和一抖袍袖:“您如今是马邑之主,用得着给谁交待?
倘若您做不了自家军校的主,那咱们也就没必要合作下去。
执必部那位阿贤设汉话说的不错,我说的话他想必听得懂。
救出他的侄儿,再灭了李渊发一笔横财,这样的生意你猜他会不会拒绝?”
眼看柴孝和真的要走,刘武周这才收了笑容,站在柴孝和身后冷声道:“魏公派柴大来,想必不是为了和突厥结盟。
为人臣属的,最好不要自作主张。
咱这人也痛快着,你把粮仓交出来,咱可以答应你出兵。
可要是信口胡柴,编造些假军情糊弄,咱云中的爷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到时候下面鼓噪起来,菩萨也留不住你。”
“我说有粮食自然就是有粮食,但是得你们自己去拿。
连吃饭都要别人给你送到嘴边,那还算什么军汉?”
刘武周这次没再推搪,而是紧走几步来到柴孝和身后,低声道:“这些粮仓的所在还有存粮数字,不能让突厥人知道。
否则某立刻班师。
再者,必须先帮我救出执必思力,某才好放开手脚进兵。
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咱就自求多福吧。”
“尽管放心。
我答应你的事,绝不会食言,咱也不会做那口惠实不至的事。
该有的肯定都在,不过你能拿回多少,就是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话间柴孝和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走出眼前廊道,就是突厥人和刘武周部下共同控制的区域。
望着柴孝和背影,刘武周只觉得一阵牙痒痒,若不是碍着大局,真恨不得抽搐腰间直刀,一刀砍下这书生的人头。
真当你阿爷是痴儿?
我打李渊你们绝不会帮拳,只会在后面看笑话。
等到我们两败俱伤,李密才会出兵坐收渔利。
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挺响,可是阿爷凭什么上你的当?
等到我把粮食拿到手,再让你们知道阿爷的厉害!真以为这天下人都在你们算计之中?
这回就让你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一边想一边随着柴孝和往前走,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廊道之时,却听一阵急促的胡笳声响起,随后又是阵阵尖利的哨音传来。
刘武周面色一变,这两种声音他最熟悉不过,正是突厥和恒安甲骑召集同伴前来帮拳的信号。
正常情况绝不会出现这种声音,汾阳宫,出事了!
第八百八十四章 枭雄(四十五)
刘武周与柴孝和赶过去的时候,汉军与突厥军的对峙已经形成。
彼此之间本就是厮杀多年的老对手,列阵冲杀是家常便饭。
都是训练有素的军汉,不需要特别命令,看到对手就知道该列阵应对。
双方各自聚集了百十号人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阵型森严杀气腾腾,若是刘武周晚来一时三刻怕是真的要出人命。
在边地,人命本来就没那么金贵,更何况自从刘武周主政之后,为了从老百姓嘴里夺取口粮,更是大肆挥舞屠刀,人命也就越发轻贱。
当兵的杀人杀顺了手,也就从心里不把人命当回事。
再加上对突厥人积怨已久,属于沾火就着的状态,只要一声令下,又或者谁的一声咒骂,都能立刻从斗殴演变成杀戮。
前排的兵士左手紧握盾牌,右手则抓紧刀柄,身形下伏双脚岔开,把身体尽量缩在盾牌之后。
这样的距离,哪怕突厥的好手,也只能发出一箭。
自己以这个姿势扑过去,只要挡住第一箭,就能近身砍头,把对面突厥人杀个屁滚尿流。
次一排的矛手则紧握木矛,随时准备往前搠。
而对面的突厥人队形远不如汉军严整,松松垮垮的两层兵线,既松散又单薄,身上的衣服也很是破旧。
只有少数人穿了甲,大多数人身上就只裹着一件腌臜不堪已经看不出本色的皮袍子。
手中的兵器也都是旧货,有些人的弯刀上甚至还有缺口。
只看装备就知道,这里面基本都是执必部的仆从军,真正的狼骑寥寥无几。
不过他们的气势并不弱于对面的汉兵,弓箭手张弓搭箭,瞄准对面的汉军,更有十几张弓一起对准了站在汉军队伍最前面的头领,也是此番斗殴的发起人。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身材适中阔面重颐,面如火炭。
一双皂白分明的环眼精光四射,一望可知必是个精力充沛的汉子。
头上扣着一顶破铁盔,身上穿着一件素色布袍,上面满是补丁,但是却浆洗得很是干净。
手中擎一口直刀,刀身上血迹未干,而在他身前,倒着两具尸体。
只看穿着就知道,死尸乃是突厥兵士。
而且其中一人身上穿的不是皮袍而是铠甲,这就证明死的不是普通奴兵而是真正的狼骑又或者是军将头目。
刘武周只觉得眼前一黑,心中不知骂了多少句脏话。
突厥狼骑也是能杀的?
自从引执必部入马邑开始,边军和突厥人的地位便不再对等。
上至军将下至小卒,都明白世道变了。
刘武周原本靠抵挡突厥入寇保一方平安,得边地百姓拥戴。
可是如今他态度逆转,从抗突厥的良将变成了引狼入室的贼子,自家人哪里还硬气得起来?
便是走在路上,都觉得凭空矬了一头,生怕被乡亲戳脊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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