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徐世勣为人很是谨慎,在瓦岗从不抢李密风头,尽量把功劳归于李密身上,是以两人相处也算是相得。
李密对徐世勣亦是敬重有加,一见他开口,丢下一切随他前行。
眼看主公和军中孔明同行,那些乖觉军将就知道有要事相商,不用人吩咐,自觉驱赶部众,为他们留下一个讲话之所。
周围的人也都赶开了,以免机密消息走脱,其情形和当日战败骁果之前的军议也极为相似。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这次的军议少了几个人,秦琼、单雄信、程咬金、裴仁基以及……翟让。
这些人都不在场,只剩下徐、李两人,让现场显得格外荒凉又有些令人心悸。
绿林中人反复无常,昨日挚友今日死敌,都是寻常事。
为了些许利益,生死兄弟就可能白刃相向,为了争夺地盘权柄火并的事更是时有发生。
是以和普通人的想法不同,盗魁并不见得胆大豪迈,相反一个活得足够长的盗魁,往往比普通人更为谨慎。
像是眼下这种环境,他们要么会带领大批部众同行,要么就干脆不进去,总之是不会拿自己性命冒险。
李密之所以能够迅速收拢瓦岗人心,很重要的一点便在于他的作风更为贵气,而不是绿林草莽那种小家子气。
就像这种环境,他根本不在乎,大大咧咧进入,随后与徐世勣对面而坐,等待徐世勣的言语。
礼贤下士说易行难,自魏晋而至南北朝,漫长的岁月都是在尊卑贵贱的环境中过来,人们早就形成了思维定式。
哪怕是经过兵火荡涤,人心中的枷锁也没那么容易破坏。
大家说话行事以及遇事考量,都会不自觉地往这个方向走。
哪怕是身为下位者,也往往会认为贵人的气场仪仗是理所当然,自己就该伏低做小。
李密如今身为瓦岗之主且已然称王,眼看就要问鼎至尊宝座的人,能够放弃睡眠随徐世勣来此,又是这么一副倾听臣下言语的做派,称一声明主自是无可厚非。
徐世勣却并没有对李密的态度表现出感动或是钦佩,坐定之后开口发问:“主公所见,玄甲徐乐手段如何?
玄甲铁骑,又是怎样一支雄师?”
李密并未急着回答,而是思忖了好一阵,字斟句酌地说道:“徐乐到底是江都城和宇文承基厮杀的虎将,武艺果然不寻常。
单打独斗,只怕我瓦岗军中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至于玄甲铁骑亦是当世劲旅,手段不输骁果军。”
听到这个回答,徐世勣反倒是发作起来:“主公言下之意,乃是将徐乐比作承基?
将他和他的人马,比作了宇文家那群丧家犬?
按主公之意,只要合我瓦岗诸将之力,再来一场车轮战,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败玄甲斩徐乐?”
“难道……不是如此?”
李密的语气反倒是越发谦卑起来,他在徐世勣面前,向来是这么一副学生模样,倒是也不在乎徐世勣的态度以及自己的颜面。
好在徐世勣为人也自乖觉,在大庭广众面前,知道如何把握尺度,至于眼下这种环境,倒是有什么说什么,语气神态间很有些以师长自居。
“主公,你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据臣所见,今日之徐乐一如昔日霸王!其麾下玄甲,亦可比项羽麾下那八千子弟!”
徐世勣显然听出李密言语背后所藏的钩子,几乎是明着指出,徐乐和玄甲骑不是骁果军可比,更不能因为胜了承基和骁果军,就认为可以战胜玄甲。
霸王之勇亘古未闻,他麾下那八千精锐,更是席卷天下逆转乾坤,直接掀翻了大秦的社稷。
哪怕是堪称兵仙的韩信,也不敢对这支人马等闲视之。
当今天下的局势,远比楚汉争雄更为复杂,反倒是有点像诸侯征战的时刻。
一支足以比拟霸王的人马出现,当然有资格左右天下的走向以及大位归属。
也就是说,在徐世勣看来,瓦岗和徐乐的较量,不是胜负之争而是生死之战!自古来胜败兵家常事,即便是第一等的名将,也没法保证自己一辈子不打败仗。
于绿林人而言,胜负更是不算什么。
徐世勣显然就是担心李密有类似的想法,才如此郑重其事说明,让李密千万不可大意。
面对徐世勣的态度,李密也不敢含混应对。
他想要喝一口酒,可是因为来的匆忙,并没有携带酒壶,这时候也只好吞一口唾沫权带佳酿,随后说道:“这徐乐……也未必有这般厉害吧?
今日我等被他打了个冷不防,孤……孤又中了奸计,否则胜负亦未可知。”
徐世勣正色道:“主公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今日若是咬紧牙关不惜性命苦战,必是我军得胜。
玄甲虽强,也不过千骑。
我们大不了就豁出去那八千内军,也足以和玄甲骑杀个同归于尽。
这也是天助明公成就大业,听闻李渊麾下玄甲已至万骑,洛阳城外却只得千人,实在是侥幸。”
当日瓦岗军战骁果的时候,场面也不算轻松。
一向欺软怕硬的绿林人,第一次遇到那种精锐,也生出怯惧之心。
包括李密在内,都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一块硬骨头,搞不好会把满口牙齿崩得粉碎,一度萌生先退走再说的心思。
可是那时得徐世勣坚决主战,言谈间更是没把敌人放在眼里。
固然承认对手能战,却也有自信将其诛灭。
今日徐乐兵马远少于骁果军,徐世勣却如此郑重,甚至先是想要拼光内军和对手同归于尽,后更是说出侥幸二字,让李密心中很有些惊讶。
如果不是与徐世勣相识已久,他几乎认为徐世勣被杀破了胆怯阵。
不过正因为对于这位部下得了解,他也知道其心性为人,绝不会故作大言来吸引注意,更不会因为对手强大就畏惧。
他这么说,就是在徐世勣心中,真的认为玄甲骑可怕到那等程度。
不过……他们到底强在何处?
又为什么如此可怕?
树林内重又陷入寂静,除了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再不闻其他动静。
过了许久,李密才一声叹息:“徐大所言,孤其实并不明白。
不过你是我瓦岗的武侯,你说得话孤就算不明白也甘愿相信。
今日孤错失了良机,放过了一个对头。
不过这也没什么,咱们手下的兵马还在,大不了杀回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只要徐大你一句话,就算要孤拼光老本也没什么要紧。”
“主公就不怕臣思虑不周,白白折损兵马?”
“这叫什么话?
孤也是为人谋主出身,自然知道出谋划策之人,最怕遇到什么主公。
自来用人不疑,孤既以三军相托,不信你还能信谁?
你只管放开手脚做事,大不了孤就带着儿郎们接着落草去!又怕个球来!”
第八百三十七章 草莽(四十二)
出身名门,素来以贵人形象示人的李密,突然爆发出这一句粗话,让徐世勣的胸前仿佛揣了个火盆,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的,这一日征战的疲劳亦一扫而光。
他语气也难免有了些许波动,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向李密仔细分说。
“主公厚爱,臣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万一。
越是如此,臣越是不能胡言乱语,更不能冒失行事坏了咱的大业。
瓦岗出身草莽,就算是得了骁果降兵又苦心操练,其实也不能和那些世家相比。
兵弱将强,并不是长久之计。
何况咱们的头领善于武斗拙于统兵,除了秦叔宝、裴行俨之外,也没有几个能够统帅大军运筹帷幄的人才。
别看我瓦岗如今如日中天,说到底也是一股虚火,和那些根基深厚者不可比。
李渊为北地世家之首,苦心孤诣经营数十年,底韵之深厚非我所能比。
就算是洛阳城中的王世充,亦不是我们所能比拟。
他们能败三次五次甚至十次八次,只要根基还在就总能复起,我们却是连一次都败不得。
别看我们如今兵多将广,可若是真的败一次,就可能瓦解冰消烟消云散。”
李密点点头,并没言语。
他不是个糊涂人,自然明白徐世勣话里得意思。
这个天下最有力量的,未必就是皇帝,反倒很可能是那些世家豪强。
瓦岗军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和世家天生敌对。
毕竟一群打家劫舍的强盗和那些闭门成市童仆成军,家财田地难以计数得世家,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自己麾下这些头领,大多是身无长物得穷汉出身,有朝一日真得了天下,他们肯定想要富贵要田土。
问题是这些东西可不光他们想要,世家也都眼巴巴盯着。
毕竟每逢乱世天下崩解,正是世家趁机扩大田地掠夺丁口得大好时机。
是以自家和世家,将来迟早要做过一场。
那些世家也知道这一点,对于瓦岗也是严防死守。
哪怕在瓦岗破洛口、黎阳之后,世家向瓦岗示好,但是支持的力度也有限,而且普遍还是持审慎观望态度,所谓的合作也很难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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