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曹公赤壁败战,后继在荆州的战事也不顺利。故而在十年间,曹氏政权陆续收缩人丁,先迁至宛县,后来觉得宛县也不能确保安全,于是再到豫州,而在整个荆州范围内,只保留军屯和少量民屯,以南阳、新野、襄阳等几处为军事要塞。于是南阳周边更显荒芜。
张郃跟着使者在道路上疾驰。直到城外不远,还能见到大片大片的莽林荒地,甚至有飞禽走兽不避军旅,肆意往来。倒是城北远处聚集了数以千万计的民夫清扫平整土地,还有一座高大的祭坛初见雏形。
一行人报名入城,城中又是另一幅情形。
原本在城北的大片房舍都被征用、重建过了,用于安置皇帝和扈从皇帝的大批精锐将士。另外,城东则成了魏王的驻地,王宫里的建筑虽不逾越帝居,却也雄伟华丽。站在外头很远,就能看到高墙内的层楼高堂。
将到魏王府的门前,张郃注意到,周边的几条街道都无行人,而有军将分领甲士戒严。好几名军将都是张郃认得的,所部都是经历过沙场鏖战立功,然后抽调为宿卫的锐士。
张郃一行人慌忙下马。那信使持有魏王所赐符信,直入府门,全不耽搁。
走到府邸深处,陆续又见好几名文武官员从府邸内的办公场所赶来,数人沿着长长的甬道,小步俯首趋行。
与这些衣冠严整的大员相比,张郃甲胄未除,浑身汗臭,满面风尘,感觉格格不入。他自己也觉得尴尬,于是稍稍缓步,堕在队伍最后,向院落间垂手侍立的仆役连打手势。
那些仆役自然是乖觉的,立即捧了铜盆、净水,赶过来伺候。张郃脚步不停,擦了两把脸,这才稍微觉得能够见人。
奔入厅堂前方,数人纷纷自报己名,伏拜行礼而入。
张郃站到朱灵身旁,探看堂上,原来行军长史刘晔正在陈说军情。
“如今雍州刺史张既和护羌校尉、安定太守苏则等人,集兵于乌氏、泾阳一带,依托陇山险峻而守。曹洪将军正领兵前去堵塞陇道。另外,昨晚另有急报说,武威颜俊、张掖和鸾、酒泉黄华、西平麹演等辈等并举郡反,遥受刘备的将军、太守之任。”
说到这里,刘晔在舆图上比划,示意给众人看:“张既和苏则在这里,曹洪将军此刻一部守陈仓,一部在汧县。”
趁着众人都在观看舆图,商议地理,张郃低声询问:“各部据陇而守么?这是怎么回事?”
朱灵侧过身来,轻声道:“刘备的主力,大举进入凉州了!”
张郃吃惊道:“难道马超又与刘备联盟?”
“非也。据说汉阳郡豪族皆反,突袭马超,致其身死。随后一众豪族和马超部将庞德等人为马超发丧,声称他是病死的,临死前将凉州托付给了刘备。刘备军同时迅速通过武都,进驻汉阳、凉州……据说,其部只用了十日,便控制了凉州四郡,下一步的动向目前不明。”
张郃倒抽一口冷气。
他用愈加低微的声音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魏王心情如何?”
朱灵想了想:“似乎……可能……还不错?”
张郃诧异地看看朱灵。
第九百一十九章 无虞
“真的?”张郃低声问。
朱灵眯眼看了少时,颔首道:“确实不错。”
朱灵和张郃,最初都是袁绍麾下将领,都在攻打公孙瓒时声名鹊起,成为统领数营上万人的重将。后来朱灵主动归附魏王,而张郃在官渡之战失败后被迫降伏。
两人是同袍故旧,素日里往来甚密。此前张郃在百里洲上遭荆州水军围困迫投降,回到邺城即被闲置为丞相府参军;而朱灵倒霉更早些,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所部便在魏王的授意下遭于禁所夺。故而,两人常常聚会,嗟叹无用武之地、无报效之良机。
因为有这段同遭贬谪的经历,两人交情愈发深厚。待到同被魏王启用,并为魏王国的中军主将,两人隐然便成为互助的伙伴。
朱灵本部皆遭褫夺,缺乏可靠的部曲,张郃调了麾下百名河北老卒予之。而张郃少在中枢,对魏王和邺城的政治动向不够明了,朱灵却久随魏王,颇擅察言观色,于是张郃便多依赖朱灵的判断。
可这会儿张郃实在信不过朱灵。
他忍不住凑近过去,低声道:“凉州丢了,关中接着就要危险。魏王心情怎么会不错?除非他有什么……”
正说到这里,高踞厅堂首座的魏王喝道:“儁乂!”
“末将在!”
张郃应声高呼,躬身出外,行礼如仪。
“儁乂你来得正好,近前说话!”一身锦袍,意态从容的曹操指了指被几名扈从支在厅堂中的舆图:“他们几个没去过陇上,纸上谈兵能谈出什么来?你来看一看,告诉我,关中可有危险?”
这些年来,魏王的脾气见长,而身旁敢于谏止的夏侯氏、曹氏亲族重臣又少了几个,故而君前应对着实不易。此番曹军南下,又挟裹皇帝在军中,只待吉日便可两朝嬗代,故而说一句伴君如伴虎,绝不为过。
此时曹操忽然询问张郃,张郃瞬间出了一头的汗。
我怎么知道关中有没有危险?我该回答有还是没有?如果有,我该怎么说?如果没有,我又该怎么说?魏王特意挑了我出来,是希望我怎么说?
好几个问题在他脑海中急转,简直让他满脑袋都糊了。
他从淯阳策骑赶来,原本就很燥热,手里的头盔又被拿在手里,这会儿一急,脸挣得通红,满头的热气蒸腾而起,仿佛一个架在灶上的蒸笼。
好在此时群臣都有些紧张,谁也没心思嘲笑他。
文官们退开左右,张郃大步站到舆图前,看了看。这舆图上,对关中曹军各部的位置标识甚是清楚,张郃从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
魏王又问:“儁乂看出了什么?”
张郃额头的汗滴更多了,他的眼神向左右急扫,却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惟有太子中庶子司马懿虽然垂着头,却对着张郃张嘴,默然说了两个字。
仲达你说了什么?我猜不出啊?
张郃愈发急躁。
然而魏王等在上首,万万不能迟疑,于是只能打起精神,沉声道:“启禀大王。我以为,都护将军的布置十分稳健,刘备军不致威胁关中。”
“唔……详细给大家说一说吧。”
“遵命!”张郃振作道:“诸君请看,自陇上至关中,无非三条。而这三条道路上的锁钥要隘,皆已被我关中之军牢牢扼守,刘备军纵有十万,不能翻越。其一者,是自汉阳直接向东的渭水故道。这一条路峡深水险,尽处有陈仓要塞,守将是郝昭……我料此地无忧。”
他仰头看看曹操,见他微微颔首,才继续道:“往北去,则是陇关。陇关左右千山万壑,要隘一曰汧县,一曰略阳。都护将军的主力既然已至汧县。只消以逸待劳,足以堵塞陇关东出的途径。汧县又与陈仓互为凭依,铁骑奔走支援,一日可至。故而,都护将军麾下三万人看似分守两处,其实调动如意,在任何一地都能聚集起足够抵敌刘备军的雄兵。”
“甚好……继续!”
“再往北,还有一处道路,便是张德容、苏文师此刻守把的乌氏、泾阳一线,此地再往北,就是高平县的萧关。此地……”
张郃看了看舆图上标识的守军数量,额头上再次冒出了汗。
张既和苏则的兵力太少了!这点人,够什么用?他连忙再看泾阳以东,但见上头标着,阎行所部驻在漆县,心头才稍稍一松。
正要组织言语,忽然想起适才司马懿做的那个无声的口型,忽然明白了司马懿的意思。他说的,是“马超”二字,关键就在,马超已经死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张郃向司马懿感激地笑了笑,大声道:“魏王,这一路更不必忧虑了!”
“适才谋臣们都觉得,泾阳一线兵力单薄,你这么有信心?”
“大王,适才我听说,马超已死。却不知这是真的么?”
刘晔道:“千真万确。汉阳世族姜氏、赵氏、杨氏等联手背反,突袭马超。马超当场身死,而其部则被副将庞德攥在手里。虽然彼辈为马超发丧,号称马超乃是病死,骗得了谁人?此际凉陇各地羌胡部落俱都人心惶惶,不知所从。”
张郃应声道:“马超在羌胡中威望极盛,故而动辄能卷动数万乃至更多的羌胡骑士,纵横朔方、凉陇乃至西域数千里方圆。但他既然死了,羌胡各部立刻就分崩离析,刘备那一头,绝对没有人能代替他的作用。莫说一年半载,就算两年、三年,轻易也统合不了诸胡!”
群臣纷纷颔首,张郃又道:“反倒是我方,有张德容、苏文师乃至阎彦明在,他们都对羌胡颇有威惠。马超在时,他们尚无可着力之处,但马超既死,他们身处安定郡,西向招揽汉阳的羌胡势力,东向联络北地郡乃至朔方诸部,实力必然大大增强。这样看来,刘备虽然入得凉州,我们面对的敌人,反而削弱了。由此看来,关中必然无虞。”
堂上文武低声商议,发出悉悉索索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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