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是给孙夫人的。就在六月中旬的时候,孙夫人诞下了玄德公的次子,起名叫刘永。这孩子乃是吴侯的嫡亲外甥,吴侯所赐自然极其丰厚。还有一部分,虽不丰厚,却符合古礼……乃是诸侯之间往来互赠的方物,代表着吴侯对汉中王身份的郑重承认。
今日汉中王即位的大典,诸葛瑾自然也参与了。他所处的位置,在使节们的最前头。在他后面的,是假凉公马超的使者。再往后,隔着稍远些,才是各路羌氐胡王和南中蛮族领袖的代表。
此时文武群臣和兵将们一齐跪伏,有资格站着行礼的,就只剩下诸葛瑾和马超的使者。
诸葛瑾略侧过半边脸,看看周边的情形。
代表马超来此的两名使者,乃是汉阳郡大族姜氏的同族兄弟两人。一个是安西将军参军姜叙姜伯奕,另一个则是汉阳郡功曹姜冏姜仲奕。
姜叙是个身长貌壮、须髯丰伟的中年男子,甚少言语,显得总是很沉郁,即便在这庆贺场合,也无丝毫喜色。只有在玄德公高举玺绶向众人展示的时候,他才露出一点隐约的激动,随即又被潜藏在严肃神情之下。
而姜冏年轻些,个子与兄长仿佛,但朗目疏眉,甚是英俊。注意到诸葛瑾的眼光,他微微颔首,报以客气一笑。
诸葛瑾是江东名士,又是军师将军诸葛亮的兄长,所以在过去这段时间里,他在成都、在汉中都颇受欢迎,出席过各种酬答宴会,好几次见过这两位凉州使者。
看得出来,无论什么场合,这两位使者都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
虽然彼此尚无深交,但诸葛瑾是个很敏锐的人,大略能明白他们的心情。
姜、阎、任、赵这些凉州汉家大姓,过去数十年来都是朝廷在凉州的支柱,他们无数次出生入死,浴血百战,始终站在朝廷中枢这一边,遂使朝廷的体制在凉州岿然不移,使得羌胡叛军纵使纠合数十万众,也终究只是叛军。
谁能想到,许都朝廷一纸诏令,那个叛军中最凶恶之人,成了坐拥武都、汉阳、陇西、金城四郡的假凉公、安西将军?谁又能想到,而那些与凉州陇上各族杀得仇深似海的贼寇,竟堂而皇之地成了凉州的主人?
大局如此,凉、陇各族只有忍耐,只有合作。好在马超是个明白人,知道不能靠羌胡贼寇中的厮杀之人治理地方,所以这段时间被他拔擢为太守或郡县纲纪职务的凉州人,着实不少。
但对这些人来说,马超是不是值得侍奉的主君,始终是个问题。而玄德公对他们的吸引力,恐怕会愈来愈大;对凉州士民百姓的影响和渗透,大概也会愈来愈深刻。
这几乎是必然的。在争取人心方面,谁能够和玄德公相比呢?
曹公有杀人盈野的名声,根本没得比。而吴侯……
诸葛瑾叹了口气。早几年的时候,江东堪称物阜民丰,百姓生活尚属安康。但自从赤壁之后,江东扩军数倍,又连年出兵开疆拓土,对黎民黔首的征发赋调,烟至云集,已经有不少地方的农夫衣不全裋褐,食不赡朝夕。此前数年从江北逃亡来的百姓因为遭官吏苛待,甚至有继续逃亡深山与山越为伍的。这样下去,怕不是长久之计。
而益州这里就大大不同了。
玄德公入蜀毕竟才不过两年,大司马府的施政如何,落在士人口中,各有褒贬。但此刻诸葛瑾看得清楚,当刘备在高台上就任汉中王的时候,无数百姓就在远处眺望着。
他们乐呵呵地涌过来,想要靠近些,看得清楚。虽然被外围警备的部队驱赶,仍是翘首眺望。他们摩肩接踵,后排的推搡着前排,前排的踮起脚尖,无数好奇的阳光都往高台处投射。
隔着那么多人,那么多旗帜,能看见什么?顶多看见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罢了。但他们一个个都兴高采烈,好像玄德公的喜事也同样是他们的喜事。
当高台周边的文武、将士们跪伏的时候,这些百姓也乱哄哄地跪下来。他们七嘴八舌地欢呼着什么,初时因为隔着太远,听不清楚,后来喊声渐渐汇聚,才勉强能分辨出,他们是在喊:那是汉中王!汉中王!
喊声有时候汇聚,有时候又变得此起彼伏,像是涨潮时拍岸的江涛。诸葛瑾感觉得到喊声中的喜悦情绪,这情绪肆意蔓延着,绝非外人逼迫得来。
听说汉中的百姓此前服膺于张鲁的五斗米道,日子过得不错。反倒是刘备的兵马进入汉中以后,和曹军往来拉锯数月,杀戮甚重。可现在,战事结束才不到一年吧?他们对刘备的拥戴竟然就到了这种程度!
方今天下纷争,英雄鼎立,究竟鹿死谁手,谁也不能知晓。可天下间但凡有些才能眼光的人,谁不在观望?谁不在权衡?
每个人都欲择明主,而何谓明主?
远方百姓们的热情愈来愈高涨,而诸葛瑾也不知怎的,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从建安五年到现在,他从来不怀疑自己选择的主君,更不怀疑自己走过的道路。但,这条道路恐怕会比预想中的更难?
第七百一十三章 新任
建安十八年十月。
宜都郡,乐乡县。
青灰色的天幕仿佛穹庐,而大江两岸连绵的群山,仿佛穹庐下一座座的屏风。在屏风与屏风之间,大江蜿蜒流淌。
初冬的江畔,寒风萧瑟,岸边连绵数里的枯黄芦苇随风摇动,发出如潮涌般的哗哗声响。有一只水鸟在江水退去后的淤泥滩上走着,有时低头啄食,有时警惕地抬头看看四周,以防有天敌出现。
它听到有人的叫嚷在芦苇荡另一头响起,但那没关系,过去数月里,这鸟儿已经听惯了,无非是两脚兽们在干一些不知所谓的怪事。于是它垂下头,继续往滩涂泥泞里翻捡。可忽然有一阵巨大的号子声传来,最终惊的它展翅飞起。
水鸟在空中盘旋了两圈,经过芦苇荡尽头的湾汊时,呱呱地叫了两声,然后掠过水面,飞向远方。
在水鸟盘旋的下方,成群结队的汉子们正在忙碌着。他们以十人为一组,有四五人持着绳索、木耙等工具,把一根根没有削去树皮的巨大原木树立在浅滩上,另外四五人则轮流挥动木柄,大声呼号着,将重达三十斤以上的石质夯具一次次捶打在原木的顶端。
一根根原木被夯打入滩涂深处,随即又有更多人乘坐着木排,运来竹笼、碎石和木板。竹笼围绕着原木,彼此错落放置,慢慢沉入水中,然后碎石倾泻倒入,待到树立的原木牢固不可动摇,再往原木上方铺设木板,形成一个从岸边直探入水中的堤道。
堤道与原来的地形结合,便组成一个半封闭的水寨。而在岸上,还有更多人像是蚁群那样往来奔走着。在他们的努力下,巨量的土石或被挪开,或被垒砌成型,一个有壕沟环绕的巨大堡垒就慢慢出现了。
这个地方,便是此前关羽领荆州水军绕行大家上游的洈水故道之口,现在被扩建成了一个正经可堪军民使用的码头。
雷远提起马鞭,指示着远近情形。
他说:“宜都周边多山,而农田不足。从去年起,郡府开垦出来的田地当中,就包括了三成的梯田。其余的部分里,还有半数也是从密林里开辟出的。之所以非要在此地开垦,既为养活我部的军民,也因为这些砍伐出的林木都有用处。”
“什么用处?”
“一来,宜都周边深山里,多有出产铁料的。制作铁器可以用石炭,但用木料更方便些,所以砍伐出的荆棘灌木,可在烘晒以后大量卖给铁场。二来,江津港那边,有个荆州水军的船厂,也持续需要木材。我们只要把木料扎成木排,从上游放下去,在江津港那边安排了一个郡吏,和荆州水军的军官共同接受。三来,随着益州、荆州联系渐渐密切,峡口、西陵、夷道一线的邸舍搭建、城池内部仓储设施都需要木料,专用于通过峡江水道的小船,也在不停建造……木料只有不足,没有过多的时候。”
听者想了想,问道:“然则,开辟田地、维持铁场、石炭场、养护港口、道路、邸舍、船厂,都需要大量人手吧?”
雷远看了看跟在稍后方的周虎和陶威两人。
过去两年间,在宜都的建设主要是陶威在负责,而周虎则负责资源的统筹和数字上的核对。注意到雷远投来眼神,周虎和陶威对视一眼,陶威做了个伸手相请的姿势。
于是周虎催马上前几步答话。
这些工作,都是宜都郡过去数年施政的重要成果,直到现在依然有条不紊地推进,并不因宗主即将出镇交州而停止。可惜之后几个月里,陆陆续续都要移交给新任太守了,周虎有点可惜。但新任太守是宗主的老友,一路行来对所见所闻无不大加夸赞,这又让周虎颇觉荣耀。
这些数字都是周虎再熟悉不过的,他摸了摸马鞍边上布袋子里的厚厚版籍,直接禀报道:“开辟田地无非刀耕火褥,所需的人手其实不算多。主要用历次战争中抓捕的战俘和蛮夷,多时在三千五百人,少的时候只维持一千人左右的规模足矣。这些开垦出的田地都是官田,百姓那边,另外有人组织去开垦私田,不在郡府、县寺的管辖范围。其中有四成左右,是荆州各族、包括庐江雷氏宗族开垦的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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