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国上了西城墙,王城墙外眺望,看到的是远处那一堆堆的篝火和隐隐传来的喧哗声,再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城墙上的士卒大都情绪有些低落,尤其是那些被临时征召上城墙守城的青壮,不少人都蹲在角落里低声说话,有的人甚至偷偷的哭泣。
看到这里,王金国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他大步走进了城门楼,守卫在门口的官兵卡到是王金国不敢阻拦,当王金国走进去后,正看到一身戎装的守备王权神情严峻的正在跟两名军官交待着什么,那两名军官则是不断点头。
交待完毕后,王权看到站在门口的王金国,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赶紧迎了上去:“王大人,您不在衙门休息怎么上这里来了?”
“本官睡不着啊。”王金国走了进来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一旁的主位上,“王大人,适才本官一路过来,发现城墙上的官兵和青壮士气低落,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本官虽然不晓兵事,但也知道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用不着贼寇攻城,咱们的士气就要崩溃了。”
王权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这样的年纪如果在现代或许还能抓住中年人的尾巴,但在这个时代却是不择不扣的老人。
王权这个守备的官职是靠资历熬上来的,他本人的领兵能力只能算是一般,现在听到王金国询问,他两手一摊苦笑道:“知府大人,末将也没法子。如今贼寇围城,但将士们连去年拖欠的饷银都没补发,士卒们能没有怨言吗?
更何况,大战在即,咱们想要让士卒卖命,总得发赏银吧,可银子呢?末将纵然再有本事也不能凭空变出银子吧!”
“唉……”
听到这里,王金国长叹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这件事他当然知道,可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朝廷下拨的饷银经过层层克扣后,落到将士们手里的能有五成就已经是算是侥天之幸了,一般情况下士卒能拿到手的只有三层,更有甚者那些当官的还会不时的克扣几个月的饷银,这在大明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看到王金国不说话,王权急忙道:“知府大人,为今之计只有恳请您走一趟了,向城中的富户士绅们化缘,让他们出钱出粮食,只有这样才能将士们的士气快速回复起来。”
王金国想了想问道:“王守备,你需要多少银子?”
“十万两银子。”
王权说完,犹豫了一下后又补充道:“没有十万两,最少也要七万两,否则末将不敢保证守城将士们的士气。”
王金国眉头紧锁,他为官多年,江南士绅们到底是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这些人平日里可以为了买瘦马或是讨青楼女子的欢心一掷千金而面不改色,但若是让他们掏出银子来犒赏那些大头兵,恐怕没有几个人乐意。
虽然他身为一名知府,但对于这些人还真拿他们没办法,更不可能强行勒令这些人捐银子。
良久他才说道:“好吧,这事本府知道了,明日本府便亲自派人请这些人过府一叙。”
“那就多谢知府大人了。”王权拱手谢过。
就在这时,城外飘来一阵明显是妇人唱的歌谣:
“年来蝗旱苦频仍,嚼啮禾苗岁不登。
米价升腾增数倍,黎民处处不聊生。
草根木叶权充腹,儿女呱呱相向哭。
釜甑尘飞炊烟绝,数日难求一餐粥。
官府征粮纵虎差,豪家索债如狼豺。
可怜残喘存呼吸,魂魄先归泉壤埋。
骷髅遍地积如山,业重难过饥饿关。”
幽幽的歌谣慢慢的飘了过来,王金国和王权听到歌谣后脸色变得难看异常。
在流寇围城的这些日子,这些歌谣犹如瘟疫一般在城中四处扩散,弄得城中的百姓人心惶惶,王金国更是敏感的注意到了,不少百姓看向他们的目光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而且越是贫困的百姓这种变化就越明显。
这也让王金国十分的担心,在流寇大兵压境的情况下,若是城中的百姓和守城官兵有变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歌谣足足唱了有两刻钟左右这才慢慢停了下来,正当王金国暗自松了口气,突然一阵激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早早开门迎,管教大小都欢悦……”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王金国气得面色铁青,他感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如果在不做点什么他恐怕真的要和这座城市被贼寇们一同毁灭了……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江南之乱(九)
安庆城十多里外的流寇大营
流寇的大营在了一座无名的山峰后,五六万大军的营地延绵了十多里地,占地多达数十里,一眼望过去几乎看不到边沿。
李自成骑在一匹红枣马上,他依旧带着那顶破旧的尖顶毡帽,由于天气依旧寒冷,所以他将帽尖折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在铁甲外罩着一件半旧的青布面料的羊皮长袍。
如今的李自成跟一个月前的他已经有些不一样了,除了背上依旧斜背着一张弓,腰里挂着一柄长刀外,他的腰间还悬挂了一个崭新的朱漆描金的牛皮箭囊,里边插着十来支雕翎利箭。
这个牛皮箭囊可不一般,要知道早在洪武年间老朱同志就下了明文规定,除了皇家任何人用的器物上都不能用朱漆和描金装饰,违者处死。
从这点来看,比起一个月以前,李自成的心态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他身后不远处伫立着一队服装不整的骑兵,大约有一二百人,其中一名骑兵高举着一面红色大旗。
这面大旗是用带着雪白的马鬃做的旗缨和银制的、闪着白光的旗枪尖儿,旗中心用黑缎子绣着一个斗大的“闯”字,看起来威风凛凛。
李过、李岩等一众部将拥簇在他身后,显得格外的意气风发。
此刻李自成的心情非常的愉悦,自从拜李岩为军师之后,他发现以往的霉运似乎一扫而空,许多事情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百姓们都叫他们流寇,看到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走。现在好了,居然陆续有老百姓和不少的江湖好汉来投靠他们了,别的不说,光是这个月他就从投靠他的人里头发现了好几个人才。
想到这里,李自成转过头,将目光放在了站在李岩身后的三名汉子的身上,他笑着问道:“宗敏、来亨、宗第,你们对于拿下安庆府有何看法?”
历史似乎有一种可怕的惯性,尽管杨峰已经把这个时空的历史弄得有些面目全非,但有些事情却依旧发生了,诸如在另一个时空里,李自成麾下的大将们似乎又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聚到了他的麾下,而他说的这三个人分别就是刘宗敏、李来亨和袁宗第。
打铁出身的刘宗敏身材非常魁梧,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异常洪亮,听到李自成问话后不假思索道:“闯王,弟兄们早就打探清楚了,安庆城里不过四五千的官兵,加上那些青壮撑死了也就一万人。
咱们如今坐拥数万义军,就算是堆也能把它拿下来,依俺看啊,咱们明日就开始攻城,拼着死上一半人也把人也要把安庆府给拿下来。”
如果是让后世的人听到这番话恐怕立刻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可在当下这个年代却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安庆府虽然不是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但是用一句城高池深来形容绝对没毛病,在没开有导弹重型火炮的年代,想要拿下这样坚固的城市死上万把人实在是太平常了,更何况流寇打仗向来就是用人来堆,反正在这些人看来这年头最不值钱的也就是人命了。
不过李过砸吧了一下嘴巴后摇说道,“这话固然没错,但咱们也不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安庆城上,要知道江宁军已经开始出动了,若是咱们打得正热闹的时候他们突然从后面杀出来怎么办?”
一听到江宁军这三个字,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人的名树的影,江宁军的威名早已传遍了大明,恐怕除了那些实在是太偏僻的地方,没有人不知道他们的厉害。
刘宗敏自然也不例外,不过知道归知道。由于他是这个月才投靠的李自成,此前并没有见识过江宁军的厉害,所以对李过的话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他打了个哈哈:“李将军这话固然有道理,不过如今他们还被咱们的人挡在太湖县城外呢,想要对捅咱们的屁I股,等他拿下太湖县城再说吧。
依俺看,正因为江宁军正从后面紧逼,咱们才更应该抓紧时间拿下安庆府,否则若是等到太湖县城丢失那才是真的糟糕呢。”
“哈哈哈……”
李自成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是那么的开心,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宗敏啊,先前俺总以为你固然打仗勇猛,没想到你的脑子也那么的好使,了不得啊。”
从马上跳了下来,李自成使劲的拍了拍刘宗敏的肩膀欣慰的说道:“没想到宗敏你居然还有这般见识,跟这些日子军师跟俺说的一模一样,看来当一个哨总还真是委屈你了。”
刘宗敏心里虽然得意,但还是摆了摆手:“闯王过奖了,俺只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罢了,哪有什么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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