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禁通商的前提并不仅仅是招抚汪直,而是平息倭患,自从徐海授首,汪直来降,浙江沿海的倭患也不是立即就能平息的,戚继光、戚继美、杨文、张元勋、葛浩、卢斌、侯继高等将用了大半年的光景才彻底绞杀倭寇,并使倭寇视两浙为死地,纷纷向南方逃窜。
现在居然又有了倭患,郑若曾不禁心里啐骂了几句,王本固、董一奎这是想抢班夺权?
分明是想掀桌子啊!
要知道随园的根基在东南通商事,但前提是钱渊、胡宗宪招抚汪直,平息倭患……如若倭患再起,不要说什么开海禁通商了,科道言官会疯狂上书弹劾虚报战功的钱渊。
就在郑若曾琢磨要不要修改计划的时候,洪厚突然开口道:“处州龙泉那边不知真伪,但太平、黄岩……”
“嗯?”
“的确有点问题。”洪厚轻声道:“昨日闻讯,已经派人打探消息,今日回报,倭寇来袭并无此事,但出海渔民却遭劫掠。”
郑若曾警惕起来,思索片刻后问:“可有伤亡?”
“两县相邻,七日内先后亡三人,伤十余人,三艘渔船被劫。”洪厚迟疑道:“消息不会有假,都是信得过的人手,去黄岩县的护卫是梁生侄儿,黄岩县下梁乡人氏。”
最早是梁生投入钱家门下,不到一年就出任护卫队头目,之后梁家子弟多有投入护卫队、戚继美、侯继高军中。
如今梁家在黄岩县势力不弱,光是县衙里捕头就有两个,而且谭纶受钱渊之托在浙江沿海以乡勇之名练兵,黄岩县乡勇就是梁家起的头。
郑若曾向后缓缓靠在椅背上,眼中有狐疑之色,前些日子福建总兵戚继光北调蓟门总兵,南赣总兵俞大猷调任广东总兵,这时候却有倭寇来浙江沿海闹事?
郑若曾倒是没怀疑信息的虚假,但却怀疑会不会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怀疑的对象自然是两个,一个是王本固、董一奎,而另一个却是钱渊。
前者的目的无非在于调虎离山,甚至想掀桌子,而如果是后者……郑若曾眯着眼想,钱展才长于谋略,心机深沉,但有时候亦有赤子之心,没想到入京几年,倒是长进了。
“郑先生,候龙泉之前得先生嘱咐,已定明后日启程往太平剿倭,张三哥那边……”洪厚小声问。
侯继高和张三是不同的,前者是卫所出身,后者是钱家佃户出身,对钱渊的忠诚度有所区别。
换句话说,如果钱渊要闹点动静出来,侯继高即使自视为钱渊一党也未必肯事事从命,而张三是肯定会听命的。
回过神来的郑若曾直起身,拾起茶盏抿了口,“让张三去。”
不能怪郑若曾如此猜测,黄岩、太平均在台州境内,虽然如今知府调换,卢斌背弃,但钱渊在台州境内的势力依旧雄厚,是有能力有手段弄出点动静来的。
而且也只能选在台州,绍兴府已经被董一奎插手,宁波府……钱家护卫出身的杨文、张一山都驻扎宁波,选在宁波等于是欲盖弥彰。
要不要去信问一问……郑若曾犹豫了下,这等事是不能落在纸上的。
第917章 工具人
隆庆元年二月,浙江省处州府、金华府、台州府频频匪患,盗匪出没山林袭扰村民,又有海盗自海上来,袭杀渔民,以至于船毁人亡。
台州知府方逢时、金华同知、处州推官均上书巡抚衙门,浙江巡抚侯汝谅、浙江巡按王本固合议,命浙江总兵董一奎率诸军进剿。
董一奎言东南诸军皆为精锐,不弱边军,调浙西参将戚继美进剿处州盗匪,绍台金参将侯继高剿杀金华府盗匪,游击将军张一山南下台州击沿海倭寇海盗。
二月二十三日,王本固、董一奎乘坐的官船顺流而下,一路往镇海进发,并从杭州府、绍兴府抽调边军数百,浙东参将董一元再率千余大军尾随其后。
就在这一日,已经在镇海四年多的宁波临时知府衙门的后院中,向来稳重,从不背后言语伤人的唐顺之戟指大骂。
唐顺之是何等人物?
早在三十年前就名扬天下,潜心学问十余年,又开海禁通商立下大功,虽然为人严谨,不苟言笑,但向来严于律己,背后言语伤人这等事……唐顺之还是第一次干。
能让唐顺之如此不顾脸面的,除了当年逼他出山的钱渊还能有谁呢?
“稳坐京中,高官厚禄,轻摇羽扇,坐看东南危局,难道他钱展才忘了当年东南沿海水深火热?”唐顺之越骂越来气,“如此弄险,若事有不协,满盘皆输!”
“难道他钱展才不知道董一奎汇同大户走私出海贩货?”
“难道他钱展才忘了当年赵大洲欲捕杀汪直而乱浙江一省?”
脸上一片潮湿的郑若曾不敢去擦拭,顺着唐顺之的话也骂了几句,才小心翼翼道:“通商税银于朝中颇有大用,这番……王子民应不会效仿赵大洲吧?”
唐顺之冷笑道:“闹出点事还不容易,如若搜捕汪直下狱,沿海便是一片大乱,说不定倭患再起,他钱展才敢冒这个险吗?”
话赶话没好话,郑若曾不吭声了。
唐顺之突然一怔,“张三率军去了台州府……有海盗来袭……”
“郑开阳,是不是钱展才指使?!”
“绝不是!”郑若曾硬着头皮否认,“荆川公理应知晓,钱龙泉有赤子之心。”
唐顺之眯着眼盯着郑若曾,好久之后才冷然道:“若被老夫查出一点半点儿和他钱展才有关,休怪老夫不见旧日情面!”
“请荆川公详查。”郑若曾悄悄咽了口唾沫,“但此番危局,还请荆川公襄助。”
唐顺之和郑若曾也算有交情,今天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还用老夫襄助?”
“他钱展才不都安排好了吗?”
“虽远在万里之外,但却有你郑开阳替他筹划!”
冷言冷语几句后,唐顺之又来了火气,“当年崇德城内初见,便知此人喜以钱财御人,又惯剑走偏锋!”
“当年东南击倭,几度弄险,后侯涛山搜捕海商,更是弄险,一个不好身死事败!”
郑若曾忍不住分辨道:“不以钱财御人,何以有东南精锐,何以能一战扫平徐海,当年朝中局势如此,若不剑走偏锋,难道让朝中诸公将东南视作政争之地?”
“侯涛山一战,展才筹谋良久,百般用计,看似弄险,实则稳妥……”
唐顺之瞠目道:“当年若海商不攻侯涛山,转攻镇海县城,以何应对?”
“台州推官吴成器已然备倭,威远城设有铁炮,海商能攻入县城?”郑若曾也不退缩,争辩了几句后索性一语戳穿,“荆川公无非是觉得钱龙泉瞒着你筹谋而已!”
唐顺之这老头脸都有点红了,也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被羞的,啪一下拍着桌子瞪着郑若曾,“郑开阳,你把话说清楚!”
屋内安静了会儿,郑若曾推开窗户,夹杂着海味的劲风呼啸而来,吹的唐顺之头上白发乱飘。
自嘉靖三十六年至今,唐顺之以近花甲之年转任宁波知府,筹划开海禁通商,虽然钱渊领总并调配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但终究是唐顺之白手起家,事事亲躬,不遗余力,耗费多少心血,终使通商一事成为定居。
郑若曾有些心软,京中政争,宁绍台三府,另两位知府都被调走,唯独唐顺之留了下来。
其实去年京中传言,唐荆川卧病在床,吏部当选派他人,只是高拱、徐阶都觉得应该徐徐图之,直接调走唐顺之,随园说不定要掀桌子……毕竟随园也算是陛下潜邸旧臣,钱渊依旧简在帝心。
但郑若曾是知情的,从去年初开始,唐顺之就曾一度患病卧床不起,只是一直强撑着而已,去年末还呕血不止,唐鹤征力劝其父致仕归乡修养,但唐顺之坚守其位。
扶着唐顺之坐下,郑若曾叹道:“荆川公,通商之权日后必然归于朝中,但如今……朝中政争依旧,丢开随园,谁能秉公而行?”
这句话让唐顺之满脸怒容渐渐褪去,钱渊在通商上无一文入私囊,孙丕扬、孙铤、赵大河诸人均两袖清风,陆一鹏、孙丕扬在福建设市通商,多有拒豪富馈赠……
反过来看,董一奎入浙后就盯上通商这块肥肉,被拒绝后和东南大户联手走私贩货,王本固、郭远、方逢时个个都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官员。
而且如今除了镇海、宁海两地,厦门、泉州初设,若不立下规矩,日后广州、苏松、通州、山东……
唐顺之不得不承认,无论以公论以私论,暂时由随园主持通商事,是最合适的。
但无奈这老头儿犟啊,总不爽自己被钱渊当枪使,偏偏什么事儿都瞒的死死的,直到最后时刻或者需要自己出面的时候才……
就比如这次,自己突然发现戚继美、侯继高、张三全都领军外出,正要思索时,郑若曾就登门来访了……前面都安排好了,你这个工具人可以出场了。
这换成谁心里能没气啊?
但唐顺之也不想想,他可不是随园中人,也不是如郑若曾这般对钱渊死心塌地的士绅,又名望如此之高,钱渊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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