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林烃本人还有着其他的心思,他已经细细打探过了,陆树德的兄长陆树声,是钱渊的叔父钱铮的岳父,而且陆树声是钱渊的老师,陆树德和钱渊自小交好。
啧啧,这可能是钱渊最亲近的姻亲了!
虽然都未满二十,但显然,林烃是只小狐狸,而陆树德是只小白兔。
陆树德还在琢磨这次如果殿试名次高,或许选庶吉士入翰林院,能不能向远在南京的兄长提出那个难以启齿的话题。
“别提了,渊哥当时是小杖则受大杖亦受。”陆树德兴致勃勃的说:“一年到头,每日三题,做不出来……兄长的棍子都快打断了!”
包柽芳瞠目结舌,而潘允端嗤笑道:“展才当年就挺能折腾,不说从杭州回返的嘉定大捷,后来华亭城外一战、崇德大捷,还在陶宅镇双江公账下参赞军机,怎么可能每日三题。”
陆树德郑重其事道:“真的,就算崇德大捷那些日子,也是每日三题……每次渊哥出行,兄长都事先出好题目。”
“噢噢,记得当时你也在崇德。”潘允端想了想,噗嗤笑道:“那他被倭寇掳走那几个月,总不至于每日三题吧!”
陆树德撇撇嘴,“当时兄长在杭州,听闻渊哥脱险,立让人送去题目,厚厚一叠!”
潘允端笑道:“不过论经义,展才的确不够格入翰林,难怪那么多闲言杂语。”
陆树德大力点头称是。
包柽芳没吭声,他不比那两人,一个是钱渊同窗好友,一个是钱家姻亲……呃,算起来还是钱渊长辈呢。
“八股不过是敲门砖,龙泉公抛却翰林,南下击倭,设市通商,功济于时。”一旁的林烃摇头笑道:“难道不比枯坐的翰林强吗?”
潘允端大笑道:“贞耀这句可将文长、文中、端甫、虞臣都扫进去了,要知道令兄还在翰林院枯坐呢。”
一路闲聊,到了路口,潘允端一行人往西去了随园,林烃落寞的往东回了家……到现在对方都不肯邀自己拜访随园呢。
其实陆树德早就在随园提过,结果被徐渭喷的缩头缩脑……外人不知道,徐渭是心知肚明的,这个时候去接触林烃,真不是个好主意。
一进门,林烃就看见老仆使了个眼色。
“嗯?”
“老爷和大少爷都回来了。”
“这么早……还没放衙呢。”林烃疑惑的去了后院。
林庭机随口问了几句殿试是否顺利,双眉紧皱显然有心事,一旁的林燫更是一脸愁容。
看了眼幼子,林庭机在心里盘算,虽然未满二十,但心思倒是深的很,还真有点像钱展才……都是那厮把烃儿带坏了!
“今日,裕王府上奏请拨翰林补足讲官之数……”
林庭机才起了个话头,林烃已经脱口而出,“此乃通天之道!”
的确是通天之道,原时空中,隆庆帝登基前,张居正不过是国子监司业,翰林院侍读,隆庆帝登基之后,张居正立即升任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一个月后转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
“聒噪!”林庭机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连串的训斥。
林燫呆头鸟一般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心里吐槽,小弟太像父亲了……刚才自己一句话不也被打断七八次吗?
好一阵儿后,林庭机才转回正题,“翰林院推举三人,其一国子监司业兼右春坊右渝德张居正,其二翰林院编修张四维,其三……”
林烃顺着父亲的视线看到了林燫,“大兄?嗯,大兄的确有此资历。”
林燫苦笑道:“仅凭资历如何能登通天之道?”
“张叔大是华亭之婿,大兄……应该和石斋公有关。”林烃点头道:“张四维何许人也?”
“杨惟约的外甥。”林庭机哼了声,“此人是嘉靖三十二年进士,论资排辈,怎么也排不到他!”
林烃虽然年轻,但心思灵敏,又经历了钱渊、李默的明枪暗箭你来我往之后,倒是通透了很多,立即问:“父亲是担心分宜?”
林庭机叹了口气冲着长子努努下巴,“你来说吧。”
“其一的确是因为严党。”林燫低声道:“石斋公与严党仇深似海,入裕王府为讲官,只怕分宜……更何况京中传言,石斋公可能起复。”
林庭机忍不住插嘴补充道:“张叔大是华亭之婿,而燫儿身后是李时言,杨惟约与严党向无来往……”
“噢噢!”林烃学着父亲插嘴道:“补入裕王府的三人,无分宜门下,这才是关键!”
林庭机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闭嘴,听你大兄继续说!”
林燫向父亲投去幽怨的眼神,好像刚才是您打断的。
“所以,入裕王府,分宜未必会拿张居正、张四维如何,但为兄……”
林烃咳嗽两声摇了摇头。
林燫疑惑问:“小弟有话说就是。“
又是两声咳嗽,林烃平静的转头看向父亲。
林庭机觉得手痒痒,儿子不听话,一定是揍的少了!
第714章 林燫(下)
林庭机觉得头痛欲裂,自家地里的白菜算是彻底长歪了……让你闭嘴,然后你真就闭嘴了!
坚持得了父亲的允许,林烃才说:“以父亲、大兄看来,石斋公何许人?”
“博雅有才辨,以气自傲。”
“有任事之能,亦有魄力。”
“未有性情宽宏?”林烃笑问。
林燫犹豫了下,转头看了眼父亲,才说:“三年前上书弹劾时任国子监司业董份的兵科都给事中吴震翔……”
林燫含糊其辞的将当年的事说了一遍,吴震翔是李默侄女婿的堂弟,关键时候背后一刀让李默痛彻心扉。
后李默出狱归乡,嘉靖三十六年,吴震翔转都察院御史,巡按北直隶,收取贿赂被揭发,下昭狱,没几日就病死了。
林烃笑道:“去年末拜访石斋公,曾听人言,八月李家孙女选婿,建宁徐氏有意,被石斋公断然回绝。”
林燫听的一头雾水,林庭机黑着脸训斥,“说清楚!”
“三年前,分宜、华亭联手驱逐石斋公。”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林庭机、林燫目瞪口呆,这等事在严党、徐党那几个核心人物中算不上什么秘密,但从明面上来说,李默是被严党击败的。
“下昭狱,病死,还勉强算得上姻亲呢,自然是石斋公学生陆文孚出的手,坚拒建宁徐氏联姻……只不过为了徐姓而已。”林烃耸耸肩,“迁怒至此……如今朝中严徐对峙,分宜年迈,岌岌可危,如若石斋公起复,以其性情,未必会去找分宜的麻烦。”
歇嘴片刻,抿了口茶,让父兄缓缓神,林烃才继续说:“这等事,孩儿都想得到,严分宜、严东楼自然也想得到……就算石斋公不知此事,严东楼也能告之嘛。”
“所以说,大兄入裕王府,严党未必会对大兄出手。”
“有些风险,但也值得,毕竟严分宜年满八十,严东楼未有功名。”
“嘿嘿,等严分宜过世,他严东楼总不好意思还不扶棺归乡吧?”
听幼子如此一番剖析,林庭机心动了,这的确是个机会,入裕王府一般来说都会在詹事府兼职,但林燫却微微摇头。
“分宜只是其一。”林燫叹道:“其二,是因为随园。”
“随园?”
“裕王府讲官出缺,去年末就已然惹人注意,但直到如今三月未定。”林燫久在翰林院,细细解释道:“嘉靖三十五年,翰林院提议复设日讲官,分宜、华亭均赞成,共选三人,唐汝楫、张居正、诸大绶。”
林庭机向听得聚精会神的幼子解释:“唐汝楫是严党中人。”
“嗯嗯,诸端甫是那一年的状元,也是随园士子。”
几乎每次开口都会被打断的林燫咬咬牙,继续说:“唐汝楫是严党中人,张居正当年也已投入华亭门下,但诸大绶……更何况诸大绶丁忧,以潘思明补之。”
这次林燫加快了语速,“潘晟,字思明,嘉靖二十年榜眼,补日讲官,早被公认是随园一员。”
林燫刻意顿了顿,林庭机果然插嘴了,“也就是说,日讲官一事……随园早已插手。”
“日讲官是替裕王讲学,一旦王府讲官出缺,就能立即补之。”林烃喃喃道:“如此说来,当年复设日讲官,只怕与龙泉公有关。”
林燫点头道:“所以,此次讲官出缺,随园不会坐视不理,但翰林院推举三人,无潘思明,亦无诸端甫。”
犹豫了下,林燫补充道:“去年末曾有传闻,裕王殿下颇赏识诸端甫,想等今年三月其除服起复。”
林庭机揉着眉心长吁短叹,入裕王府,这是一条通天之道,但伴随着风险,近如分宜,远如随园。
虽然直到去年才调回京中,但林庭机听了太多关于钱渊,关于随园的传闻,他知道那位虽然才二十多岁的青年在朝中的分量有多重……
虽然林燫选择退却,补上来的也未必会是随园的人,就算是,也未必领这个人情,但林燫选择进取,抢了这个位置,就意味着和随园结仇。
得罪钱渊,得罪随园……林庭机实在是举棋不定,更何况因为烃儿,林家还欠了对方一个大人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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