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以前也有海上走私,但规模非常小。自从王渊开海之后,海商就变得大胆起来,居然打起了东北的主意。金州中卫左千户所(旅顺口),几乎成了东北海上走私基地。
而且,那里(旅顺口)还有造船厂,永乐年间造过八百料以上的大船——甚至有水师存在,金州卫设立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防备海上倭寇。
如今,金州卫指挥使,伙同麾下各千户,整天忙着走私大业。他们悄悄扩建造船厂,方便走私商船停靠修补,顺便跟这些船队搞贸易。
至于盖州地震,真如那商人所说,情况已经非常严重。
指挥使、千户以下武官,扔掉印信逃跑三十多个。连当官的都活不下去,普通士卒就更别提了,好几个卫所逃得干干净净。
太监干的好事儿!
明代军屯,一部分留为己用,一部分上交卫所,一部分上交国库。
上交那部分,谓之“屯田子粒”,而且实行“包赔制”。即遇到水旱蝗灾,粮食收成不好,朝廷让军官包赔,军官让士卒包赔,赔不起就只能选择逃亡。
盖州估计早被太监霍霍得不轻,去年又遇到大地震,接着又是雪灾和旱灾。太监还勒令包赔子粒,士卒扛不住先跑了,军官扛不住也跟着跑了。
堂堂盖州卫指挥使,正三品武官,居然交不起粮税逃跑了。你能信?你敢信?
嗯,也可能是士卒将官跑光了,指挥使怕担责任掉脑袋,干脆丢下将印一走了之。
王渊走到邻桌,抱拳道:“在下王猛,顺天府生员,与诸位同窗游学各地,这次打算去辽东领略东北山川。可否并桌一叙?”
“王相公请坐。”两个商人非常热情。
让店伙计把桌子并到一起,王渊又加了两个菜、一壶酒,主动帮忙倒酒道:“敢问两位尊讳?”
“不敢当,”其中一个商人说,“在下姓刘,刘竟成。这位是曹兄,曹贵。”
王渊笑道:“原来是刘兄和曹兄,刚才听说盖州之事,那里的军士真跑完了?”
“可不是嘛,”刘竟成感慨道,“连续几年遭灾,谁扛得住啊。更倒霉的是,辽东镇守太监,与那盖州卫指挥使有私仇。是上辈人结下的仇怨,这回算是逮着一起报了,可怜整个盖州军民跟着遭殃。”
“原来如此,”王渊又问,“两位做什么生意的?”
曹贵说:“运些皮草、药材入关,小买卖,不值一提。”
刘竟成说:“我在辽东弄了几百亩地,专门种粮食,顺便也倒腾些货物。”
“大生意啊。”王渊说。
“小买卖,小买卖。”刘竟成谦虚道。
军屯制度衰败之后,屯田大量抛荒,于是朝廷招商垦荒,只要种足了粮食卖给朝廷,就能获得相应数量的盐引。
这种做法很先进,但在北边也败坏了,反而在东北商屯种粮还能赚钱。
辽东土地真的肥沃,在永乐朝时,辽东根本不需中央拨款。自己供应粮草绰绰有余,不但上交中央,还要负责支援奴儿干都司的粮草。这里还有三大铁厂,自己造枪造炮,又能自己造船和产盐,可谓一方福地!
用一位明朝大臣的原话来说,辽东“田人富谷,泽人富鲜,山人富材,海人富货,其得易,其价廉,民便利之。”
搞成现在这副模样,纯粹是体制给闹的。
整个辽东实行军管,大部分汉民都是士兵(或士兵家属)。发展到现在,士兵几乎成为农奴,宁愿逃进山中当野人,都不愿世世代代给朝廷种田。
辽东的败坏,比其他边镇更甚!
因为其他边镇,土地相对贫瘠,而且面临蒙古压力,太监、武官再怎么贪腐,都还不敢搞得太过分。而辽东呢,只需面对朵颜三卫和女真,这些敌人都是不成气候的弱鸡。再加上土地肥沃、财货丰厚,太监和武官简直往死里贪。
满清能够做大,别怨什么小冰河,也别怨什么东林党,归根结底的核心问题在于武官!
自成化犁庭之后,辽东武官就“死”于安乐。因为没啥外部压力,疯狂剥削治下士卒,军屯抛荒面积逐年递增,史书里到处都有“某某役使军士”的记载。
啥叫役使军士?就是把士卒当奴仆使唤,别的地方顶多役使几十上百,辽东这边动辄就是役使上千,甚至是数千!
这才明代中期啊,辽东的太监和武官,就敢几千几千的把士兵变成农奴!
大明最终在辽东爆雷,有着多方面、深层次的原因。
第443章 黑店
盘山驿往前,便是沙岭驿。
这地方连客栈都没有,只能住在驿站,王渊故意隐瞒了官身。
并非微服私访,也不是想扮猪装逼,纯粹是给驿站工作人员减轻负担。
大明驿站官吏,属于官方编制,由朝廷发放俸禄。但驿站的招待费,却由地方财政承担,全都得摊在老百姓头上。
朱元璋那会儿便规定,只有身负国家要事,才能在驿站免费吃住。可到了明代中期,只要把官牒亮出来,就能免费白吃白喝白住,驿站那点经费哪受得了?
就拿大旅行家徐霞客来说,这货自己没当官,却借来朋友的官牒。旅行途中,一路住驿站,吃的全是霸王餐。
“啪!”
一块银元扔桌上,王渊喊道:“弄些饭菜,再准备热水,给马儿来点豆饼。”
“诶,几位里边请。”驿卒大喜。
驿卒名叫马恩,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叫马方,一个叫马怀,浑家负责煮饭做菜。
一家子忙活开来,很快端上热菜。
王渊随口问道:“这里没驿丞?”
马恩笑答:“辽东苦寒,驿丞不多,都是驿卒招待。”
“你是官卒?”王渊问。
马恩答道:“官卒,祖上是山东人,永乐朝那会儿过来的。”
驿卒有三种,一种官方任命,一种承包干事,一种被迫服役。
油水充足的驿站,可承包给私人。
无钱可赚的驿站,做驿卒就是服役,还得自己往里贴钱。
至于辽东各驿站,大部分由朝廷指派,九成以上属于流放罪犯。朝廷给罪犯五亩地,就在驿站附近耕种,顺便得把驿站给打理好。
辽东那些军屯士兵,也有很多是流放罪犯。
王渊又问:“日子过得如何?”
马恩回答:“勉强度日。官爷来得少,还能过下去,官爷若是多,那就不好说了。看几位的打扮,可是哪家相公?”
王渊笑道:“我们是顺天府的生员,来辽东游学长见识。”
“原来都是秀才相公,草民给相公们磕头了。”马恩立即跪下。
王渊说道:“不必如此,请起吧。”
这家人很快退下,王渊自与随从、弟子们吃饭。
张慕低声说:“老爷,有些不对劲。”
王渊笑问:“有何不对?”
张慕以前是杭州混混头子,经常跟三教九流打交道,他正色道:“此人面相老实,眼睛却贼得很,先是盯着咱们的行囊,复又盯着咱们的兵刃。”
“还是黑店不成?”随行弟子王崇冷笑。
王崇是浙江人,今年二十七岁,父亲早逝(死时担任给事中)。历史上,他会试考了第二名,殿试文章太离谱,只能沦为三榜进士。
为啥离谱?
因为他读国子监时,拜入湛若水门下,信奉甘泉心学那套,而且主张改革弊政。
此人最大的功绩,便是策划并促成“俺答封贡”,彻底平定山西边患。直至明朝灭亡,山西都不再出大乱子,为隆庆朝廷省下70%的军费。
王渊在杭州当官,只收了一个学生,那便是眼前的王崇。即便王渊不收,王崇也会拜湛若水为师,反正左右都要修习心学。
张慕说:“还是小心为上。”
王崇拍拍佩剑:“若敢来,杀了便是!”
历史上的王崇,边将们一个个畏敌不前,他这文官却敢带兵主动出击。屈屈黑店,算个屁啊!
另一个弟子费渊笑道:“吾刀亦快哉。”
费渊,祖籍浙江慈溪,随父客籍北京求学,他爹现在是大理寺左寺丞。这货自己拜入物理门下,他爹干脆跟着投靠过来,算是王渊在大理寺打下的一颗钉子。
能被王渊带着来辽东的弟子,肯定武艺要及格。
不会提刀砍人的儒生,就不是真正优秀的儒生。不会打架斗殴的物理门徒,也不是合格的物理学生,跟着王渊就要学会以“理”服人!
半夜。
驿卒马恩抄着尖刀,低声问道:“可曾睡了?”
浑家回答:“都睡熟了。”
马恩兴奋道:“骑的全是好马,定为富家子。只那几匹马,就值老鼻子钱了,把老大、老二都叫醒了做事。”
全家出动,只为杀人越货。
老大马方说:“这些富家子,身上都带兵器,恐怕不易对付。”
老二马怀笑道:“他们是书生,来辽东游啥学的。书生也能打架?带兵器做做样子罢了。”
马恩指挥说:“两间房,我跟你们娘,对付左边那间,你们对付右边那间。这票干好了,就给你们讨媳妇儿,再买他几十上百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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