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名蚍蜉在逃,此人名为戴望,乃是安西节度使麾下疏勒镇使……”
圣人抬起手掌,高声说道:“朕说过了,不要攀扯。况且这戴六郎一度幡然悔悟,也救驾有功,可将功折过,不必再去追索。”
王倕再度叉手:“只是,只是此人在凉州武威昌松县犯下一桩大案,杀害县令及县中望族王氏夫妇。”
“汝只知戴望杀害王氏夫妇,可知这王氏夫妇勾结昌松县令杀害其兄满门,还有箫规兄嫂一家被当地县丞杀害漯河水流改道,致使当地受灾,地方官贪墨救灾钱粮,致使一村家户乞讨饿死这些你们知不知晓!”皇帝突然暴怒亢奋起来:“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在下面干了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却报应到朕的头上来!委实该死!”
四人慌忙改坐为跪,趴俯在地上口中称罪:“臣等罪过,使圣人受惊,死罪!”
杨玉环听到了皇帝的惊怒声,连忙快步走到后殿门口,隔着老远轻轻呼唤了一声:“三郎。”
李隆基因暴怒而起伏的胸脯逐渐平缓,回头看了后殿门口一眼,等他扭过头来时,眼中的怒意已经逐渐消逝。
“哥奴,州县官员良莠不齐,你这个右相难辞其咎,今后不可再如此放松宽纵,致使百姓受殃。”
李林甫终于找到了说话机会,挺胸跪立叉手说道:“圣人教诲极是,去年的考课定有水分,这是臣的疏忽。臣准备在今年对天下官吏重新考课任用,对那些在位怠政,贪墨成性的官吏一律问罪罢免,绝不姑息迁就。”
“嗯。”
“再有就是,天下间人心难测,自有奸恶之人改头换面混入官场,一时伤及百姓。但法就是法,岂能挟私仇以盖公法,百姓若真有冤屈,自可越级上告,再不行就告到长安!到我李林甫家门口喊冤,臣也一样会还他们个公道!挟私报仇之风绝不可助长!戴望救驾有功,其罪可以赦免,但绝不是报私仇有理,圣人肯宽恕他,那是圣人的恩泽,但他也绝不是无罪!”
李隆基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就着新任凉州刺史兼节度使夫蒙灵察,到凉州任上派人审理此案,查清后适当减免其刑。”
“喏,”
李林甫再度叉手道:“还有一事,今日的救驾功臣独张小敬一人,臣请圣意该如何奖赏”
“他的功劳,朕自去与他说,汝不必过问。”
坐在后面的安禄山神色中闪过一丝讶异,不是还该有一人吗这人是没有去还是刻意躲过了好个李嗣业,竟然没有上这个当
皇帝斜扫了趴伏在地上的王倕一眼,嘴角带着一丝奚落说道:“王倕,你在河西任上公正允直,不偏不倚,从不攀附结党。怎么一回到长安,就沦为他人口舌了”
王倕的眼角偷偷瞄了一眼跪坐在前面的李林甫,羞愧地再次趴在地上:“臣该死!”
李林甫依旧身体坐得板正,抬头坦然,好像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似的。
“王倕、安禄山此番提前示警与朕,确有功劳,今后你就留在长安,留在朕身边担当金吾卫大将军,安胖子和仇章兼琼不要留恋长安灯火,速速各自返回平卢和剑南,你们都退下罢。”
“喏,臣等告退。”
四人各自从地上起身,叉着手倒退出花萼楼前殿,皇帝突然喊住李林甫问:“哥奴,太子现在是在景龙观前的靖安司旧址么”
李林甫抬头慌忙道:“太子在哪里,臣怎么知道”
李隆基疲惫地闭上眼睛挥了挥手,放他离去,等这些人都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才对侧立在一旁的高力士吩咐:“跟朕去一趟景龙观罢。”
……
李嗣业到修政坊的野道观中邀来一位亦医亦道的道人,请他到家中为戴望诊治。此时天色将昏,道士进门见这院子破落得厉害,倒生了几分寒意。李嗣业站在身后催促邀请道:“道长请。”
他提着药箱点了点头,硬着头皮踏进了门槛。
尽管道长有心理准备,但看到戴望的脸还是吓了一跳,胆战地伸出手给他诊脉,又在他四肢和双腿上捏了捏。
“怎么样,道长,他的伤好治吗”
“好治,好治,只是面部大片烧伤,贫道用秘制的獾油每三日涂抹,再给他开一些调补降火的药,躺个一两月便可以痊愈。不过就算是治好,这面容也就全都毁了。”
李嗣业道:“无碍,只要能保住性命就成。”
“还请壮士去烧些热水。”
李嗣业去院子中打了桶水,在厨房中清洗了镬煮水,又劈了干柴在灶中生火。趁着烧水的空当,他又来到堂屋中,道长已经从医疗箱中掏出小银刀在一块火麻布上来回摩擦,并向李嗣业解释道:“我得先用小刀刮去他脸上烧焦的烂肉,才能沾水清洗,涂抹獾油,然后再包扎面部。”
“这样,”李嗣业捏着下巴道:“与其痛一次也是痛,你在动刀子之前能不能……把他右腿脚踝的脚筋给割断。”
道士瞠目结舌:“为什么要割脚筋你这到底是要救人还是要害人”
(ps:感谢王二郎二飘红打赏。)
第455章 生死之际,父子之间
“当然是救人!你不必问这么多,好吧,也许不一定要割断,但一定要留下伤疤,留一个狰狞点的伤疤。”
戴望微微张开喉咙说话了:“要割断,你尽管放心去割,我能忍住痛。”
“你,你们,”道人以为自己遇到的是两个见不得光的凶徒,手上的刀不知不觉颤抖起来。
李嗣业从院子的桑树上用短刀斩下一截树枝截短,将长条干麻布放入酒坛中浸湿,然后取出一圈圈包缠在树枝上,走进房里卡进戴望满是燎泡的嘴中,低声说道:“咬紧,这布是甜的,是大吉酒肆中的酒。”
他侧坐在门槛上抓着酒坛往嘴里灌酒,并侧耳听身后发出的声音。但戴望似乎很顽强,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刀枪伤痛他受过,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眼下的戴望或是徐宾备受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痛苦,或者说是一个人要经历两个人的痛。
像他这样活下来,到底是情愿,还是不情愿
“好了。”
道长在屋里直起腰站立,挥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好像这场治疗他也很痛苦似的。戴望的脸上裹上了细麻布,脚踝上也包了纱布,床榻下面流了一大滩鲜血,盛着热水的木盆里也殷红一片。
“今日就治疗到这里,贫道也该回去了。记得要多给他喝烧开的水,少加一些青盐,喂饭要喝一些稀粥,免得咀嚼会牵扯到伤处。”
“好,我送送道长。”
两人走到院门口,李嗣业从怀中掏出两枚金币,递给这道士。道士慌忙抬手推阻道:“这,委实有些多了。”
“不多,你拿着吧,接下来几天还需要你来换药。”他将金子按在对方手掌心:“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治吗”
“这个……”道士犹豫又踌躇。
“因为我对你知根知底,你养在升道坊中的妇人和两个孩子我都见过,白白嫩嫩得都很健康,让人羡慕。记住不要把这里的事泄露出去,如果有人来问,应该不会有人来问。”
道士的后背涌起一股寒意,慌忙双手合十道:“你请放心,即使有人来问,在下也从未见过壮士,更没有治过什么烧伤病人。”
“不要紧张,道长,来,我送你出门。”李嗣业面带微笑走到院子外。
他折返回来将门闩好,才回到堂屋中蹲在榻下用麻布将血迹擦干,又重新打了一盆热水,给汗出如浆的戴望擦拭身体。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戴望口中时不时倒吸着凉气。
“很痛苦吧。”
“我最大的痛苦是才能埋没,有志难申,不能施展抱负。”
李嗣业叹了口气:“以后还是不要说这种带着徐宾标签的话,我们眼下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脱罪活着。你就算是成为了戴六郎,也有罪责惩罚在等着你。参与蚍蜉刺驾的罪,皇帝应该会折功不予追究,但在武威昌松县杀死县令,张氏之事,怕不是那么好消除的。还好新任河西节度使是夫蒙灵察,他是我的上司,关系较近也好说话一些。”
“我即使能活着跟你到了碛西又能如何,混吃等死吗”
“做不了宰相,就不能做别的事情吗天底下有比当宰辅更有意义的事情,需要你用眼睛,用心来发现。”
李嗣业转身跨出门槛,回身说道:“我去街上给你买些稀粥,你暂且耐心等待。”
当他的脚踏在长安城的街面上的时候,天上的雪花下得更大了。
……
皇帝披着黑色斗篷站在破败的景龙观前,观门两侧竖立着破败的石像,其中一个石人已经倒下。站在门口的内率卫士刚要拦问,陡然看见了斗篷客身后的高力士,慌忙拜伏在地,另一人连忙就要跑进去通报。
皇帝淡定地抬起手说道:”不要去通报给他,朕自己进去!”
道观曲折的园子道路两旁站立着身体凝固的宫宦,皇帝缓慢地踱步,目光漠然地望过去,就好像他们是道边没有生命的树木,冰冷冷地哆嗦着从叶子上抖落了细雪。
李隆基站在观楼之下抬头遥望了一眼,才踩着楼梯向上,环绕着神像来到二楼,楼顶屋梁上挂着大钟,表面生满了青铜锈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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