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延从说这话时看似轻描淡写,他那张老脸下的沧桑长须却牵动着隐痛,他拍着李嗣业的肩膀道:“还是你们大唐富庶,如今正值盛世,仓廪中稻米堆积如山,绸缎多到可以铺满两都所有街道。记得我跟着父亲去长安授封官职时,那场景真把我给震惊了,百万人住在一座大城里不事耕种,每日从外地运入城中粮食、菜蔬、美酒、羊肉不知凡几,他们竟然还把水渠中倾倒剩饭剩菜。大明宫之壮阔恢弘更不必提,在葱岭的时候我常常想,李家的皇帝得有多么大的福泽气运!才能据有这天下最富庶最广阔的江山社稷。”
李嗣业听完他的话,情不自禁往东南方向望去,此刻的长安、洛阳确实处在盛世的雨露滋润中,可是他们岂知这盛世,不过是汉民族在数千年挣扎浮沉长河中昙花一现而已。盛极而衰,似乎已成定局,但真的是定局吗?
李嗣业叉手告别伽延从,翻身上马,带领着藤牧和宋横,赶在索家商队的前面,与索通结伴而行。
在行经奚车旁时,索元玉擦拭着殷红的双眼掀开帘幕瞄了他一眼,然后坐回去低声嘀咕道:“他的心真硬啊,麾下兵卒们那样含泪跪送,硬是没有掉一滴眼泪。像我们俩这样的旁观人,都偷偷地哭了好几回。”
说完她哽咽了一声,又提起手帕擦拭了眼角。
李十二娘红着眼眶靠着厢壁反驳道:“你懂什么!男儿自有柔肠,他只不过是不想让我们看见而已!”
索元玉娇哼了一声:“你还没嫁给李郎呢,就已经开始护短了,是不是心急了点儿啊!”
“你个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李十二娘破涕为笑,双手又拽着索元玉与她打闹起来,车厢中传出了银铃般欢快的笑声。
他们领着队伍绕过青岭,回首望时,葱岭守捉城已经消失在视野中。李嗣业毅然前行,跟着队伍到达演渡州,再到疏勒镇,沿着丝绸古道穿过蔚头州和拨换城,最终到达了安西都护府所在地龟兹镇。
李嗣业多送了索家的队伍一程,双方在轮台城的东门送别。一到这个地方,李嗣业似乎记起了中学课本上的一首边塞诗,好像叫什么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但诗人岑参还不知在那个旮旯里猫着呢,要等他来安西还得个十年,李嗣业倒是抢先体会了诗意的感触。
他们几人牵着马站在风干的土墙下,低草覆在贫瘠的土地上,远处蓬松的刺柳也只有丈许高,他们与索通相互道别。
索元玉从奚车里钻出来,也要与李嗣业说一段送别的话,只是她不断地回头望向车内,像是在接受某个人的指令遥控。
她把李嗣业拉到一边,故作疏朗地说道:“那个,李郎,我们这般分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你有没有觉得……嗯……依依不舍。”
“当然依依不舍!”
“还有呢?”
“还有就是,一路顺风。”
“……”
索元玉无奈地咂巴着嘴,把双手背在身后扭动着肩膀说:“其实呢,我把你拉过来,是想告诉你,再有一个月是李十二娘的生辰,这个你可得记着,她是开元九年出生,也是辛酉年九月初六巳交午时出生。”
“我再给你说一遍,你可得记牢了,辛酉年九月初六巳交午时。”
李嗣业顿觉奇怪,突然把他拉过来道别,就只是为了告诉李十二娘的生日?这是要向我讨要生日礼物?一个月时间倒是转瞬即逝,确实要事先准备一番,既然是送生日礼物,那就不能厚此薄彼,索性也问问索元玉的生日,到时再送给她一份儿。
于是乎,他脱口问道:“既然如此,也把你的生辰告诉我吧。”
站在不远处的索通登时汗毛直竖,慌忙转身背朝他们,仿佛听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索元玉也霎那间红了脸,娇羞且嗔怒地斥道:“你混蛋,不要脸!”
她转身飞也似地往奚车上逃去,险些趔趄摔倒,她最终扑进了车辕上,膝盖蹭着借力爬进了车厢中。
藤牧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满脸都写着佩服二字:“来到大唐这么久,我还从未见过同时当面向两个女子讨要生辰时间的?”
“别说是你,”一边的宋横低声说:“我就出生在大唐,也从未见过。”
李嗣业回过味儿来,狠狠地拍了拍自己脑门儿,怎么把这茬给忽略了,唐时的女子主动告知生辰,这是不是联姻合婚的暗示?
这边索通也显得尤为尴尬,抬起双手虚拱了一下说道:“嗣业郎,莫要再往前送了,就此别过。”
说罢他翻身上马,挥起马鞭在马臀上扫了一记,跟上了开始行进的队伍。
李嗣业不知该不该追上去向索元玉和李十二娘解释一下,如何解释他却全无办法,涉及到他的常识盲区,与女子交涉中的尴尬,想想就感觉恐怖。
他回头问藤牧和宋横两人:“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藤牧神情郁郁地说道:“补救什么?你双喜临门,花开两朵……”
他不去理会藤牧,心中细想之下,觉得还是不要追上去解释了,强行解释反而越描越黑。这桩事就让他过去吧。婚姻的事情也可以暂时放在一边,虽然他刚满二十一,就已经步入大龄青年之列,索元玉也好,李十二娘也罢,他还没有产生那种心心念之,非她不娶的冲动。冲动……似乎上辈子也没有过,所以等等再看,反正背后没有家长催。
第188章 两相猜
索元玉压制住心头的慌乱坐进车厢,感觉脸上火烫烫的烧得厉害。李嗣业这不良子也真是的,已经有了李十二娘钦慕,为何还要惦记……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她怎能与十二娘共侍一夫,如果是不认识的女人也就罢了,十二娘?我怎么能抢她心仪的人。可李嗣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要是真在意十二娘,就断然不会向我要生辰,除非他真正想要的是……我的生辰,他为什么要那样说呢,还得我翻来覆去地猜……但还是不能与十二娘抢。
李十二娘看着索元玉红扑扑的脸蛋,讶异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她心惶惶地摇了摇头,尽力平复心情,不让李十二娘看出端倪来。
“没怎么,你的心意,我已经透露给他了。”
“是么?”李十二娘神情显得很紧张:“会不会太露骨了,或者会不会太隐晦了,你不要把字谜赠给他猜,他又不像读书人那样通文墨。”
“一点都不隐晦,我都把你的生辰告诉了他,难道还要说八字吗?他要是连这都不知道,不如找块石头撞死算了。”
“生辰?”李十二娘低头双手捂住了脸:“你怎么能告诉他这个。”
“我又没说是你的意思,再说这个人愚钝得很,在守捉城里我暗示了他两三次,他都跟个棒槌似的,我还没见过这么棒槌的武夫!”索元玉仔细思量,仿佛抓住了关键的地方,犹疑地自言自语:“他该不会笨到连这个也想不到吧,或许真就是这样!”
李十二娘也摇了摇头:“该不会吧,或许,是不是他根本就,就……不喜欢我。”
十二娘的心中从未像现在这般躁动不安,作为一个以艺业傍身的女子,她的一些想法已经比某些养在深闺的碧玉大胆多了。她自己是很有决断,也很有主意的人,相托友人告知生辰,一个女子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莽撞。
可要是一片真心碰到了墙壁,那她这飘零游荡的心可真就凉了。
“别胡思乱想啦,”索元玉贴上前去揉着她的脸颊说:“我们十二娘论相貌也是亭亭玉立,论才华也有剑舞傍身,他李嗣业一个区区七品的武官,他,他凭什么看不上你。所以嘛,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觉得我们该担心的是,这家伙真是个榆木疙瘩,不解风情,让李十二娘你枯等一场耗费了年华光阴。”
李十二娘连忙向索元玉讨教:“元玉,若真是你说的这样,那该怎么办?”
索元玉揪着下巴略微沉思,随即双掌一合拍手说:“有了,既然他本人是个棒槌,榆木,那我们就朝他的父母家人下手,婚事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事先拿下他家人,他就再是个棒槌也会被说动的。”
“你可别一直叫他棒槌,有些事情唠叨的多了,就会真的成真的。”
“我还就是叫他了,谁让他……呵呵。”
某些情况下索元玉还真没冤枉了李嗣业,他两性关系沟通的常识很低。作为一个自由搏击选手,多数人出名赚钱之后会放飞自我,开始结识一些模特美女,然后就拖垮搞虚了身体,职业生涯也走入了下坡路。
曾经的李业却不是这样,他有些不解风情,对一些潜规则的暗示置若罔闻。就连后来认识健身教练的女友,也是在家人强行安排的相亲中,以几套房几辆车开端,然后才能在疏冷的外表下,发现他内心的火热。反正总的来说,他就是那种女友发信息说肚子疼,说多喝热水的那种人。
……
李嗣业一行骑马返回龟兹镇,直接去了安西都护府,正要到府中正堂去求见来曜都护,却在外院中遇到了法曹参军曹振清。
曹振清亲热地朝他抱拳说:“来都护正在会见贵客,你还是跟我到法曹的衙署中静坐片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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