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妹夫,杨兴明绕过柜台道:“爹,日升昌的杨掌柜下午从门口经过,我又拉着他问了问,他说您给志行的那封信他帮着想法儿走得是六百里加急,照理说志行早该收着了。”
“早几天收着跟晚几天收着有啥两样,反正只要收着就得开缺回来服丧。”想到二女婿好不容易做上“小军机”就得卸任回籍,等守完孝回京又得等着需次,不晓得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补上个缺,段吉庆禁不住长叹了口气。
韩二韩三见他唉声叹气,吓得不敢吱声。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两个气度不凡的中年儒生出现在铺子门口,身后站着两个打灯笼的家人。
段吉庆缓过神,连忙起身相迎:“崔老爷,杨老爷,您二位这是打算去哪儿?”
在巴县赫赫有名的道光二十九年举人崔焕章拱拱手,跨过门槛走进铺子笑看着他道:“段老弟,我和子云兄没打算去哪儿,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
崔焕章的同年杨吏清跟了进来,拱手笑道:“就是来找你的,先去的志行家,结果弟妹说你来了这儿,我和士达就马不停蹄追到了这儿!”
“二位找我有事?”段吉庆下意识问。
“融远,皇上命志行回籍帮办团练的事你不知道?”
“皇上命志行回来帮办团练,志行做上团练大臣了?”
“看来你是真不晓得。”去年进京应试却没能中式的崔焕章,紧盯着他激动地说:“道署和府衙刚接到皇上的谕旨,皇上不但命志行回籍帮办团练,还赏志行从四品顶带,加知府衔!”
杨吏清也兴奋不已地说:“据我所知朝廷这两年委派了不少团练大臣,但我们重庆府乃至整个四川志行是头一个!十有八九是朝廷收到了杨漋喜、舒裁缝等贼匪犯上作乱,桐梓县城失陷的六百里加急奏报,想到巴县距桐梓并不远,而志行又正好要回乡丁忧,便让志行回来一边丁忧一边办团练平乱的。”
有差事那就不只是丁忧,再想到二女婿甚至由正五品通政司参议变成了从四品的记名知府,段吉庆欣喜若狂,激动说不出话。
“听说皇上还命志行带十个文武官员回来一起办团练,”崔焕章从同样兴奋不已的杨兴明手中接过茶,眉飞色舞地说:“我一听说这消息就去府衙打听,结果听府衙的人说这件事都惊动了曹大人,府台下午去的道署,直到这会儿也没回衙。”
“湖广会馆已经炸锅了,我们从志行家过来时,见会馆门口停满了轿子和抬竿儿,八省客长一定急得团团转,一定正忙着商量对策。”
“融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咱们‘三里绅士’想翻身就靠志行了!”
见段吉庆若有所思,杨吏清又急切地说:“段大人虽德高望重,可也树大招风,好多话不方便说,好多事也不方便做。志行就不一样了,他现而今是朝廷委派的团练大臣,跟钦差差不多,只要他想管就能管着,就算曹大人和杜府台想偏袒八省客商也偏袒不了。”
女婿没回来之前段吉庆可不敢答应他们什么,更不会傻到去出这个头,强按捺下激动拱手道:“崔老爷、杨老爷,这么大事跟我说有啥用,要不等志行回来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这是自然,志行没到家之前我们再着急也没用。”
……
送走两位举人老爷,段吉庆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妹夫成了团练大臣,杨兴明一样激动,禁不住问:“爹,崔老爷和杨老爷说‘三里绅士’能不能翻身就靠志行,究竟啥意思?”
想到大女婿之前一直呆在江北,对巴县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作为一个既没功名也没在衙门当过差的普通百姓不知道这些很正常,段吉庆耐心地解释道:“朝廷真要是命志行回乡办团练,那就绕不开保甲局。保甲局的局绅又全是由八省客长兼任,我们本地士绅根本说不上话、插不上手,所以崔老爷和杨老爷觉得这是个本地绅士翻身的机会。”
“崔老爷和杨老爷不是说‘三里绅士’吗?”
“那是因为立国之初我们巴县分西城里、居义里、怀石里和江北里,后来设江北厅,江北里划入进江北厅,只剩下三里,所以本地绅士便以‘三里绅士’自称。”
“三里绅士就是本地绅士?”
“嗯。”段吉庆微微点点头。
杨兴明想想又问道:“这么说崔老爷和杨老爷是想做保甲局的局绅?”
“他们不只是想做保甲局局绅,更想做厘金局的局绅,因为咱们巴县的厘金局跟其它地方的厘金局不一样,县太爷为了防书吏衙役中饱私囊,也为了方便抽厘,于是让八省客长兼任厘金局委员,总理设卡抽厘之事。”
“那保甲局和厘金局不就是一家了吗?”
“不但是一家,连保甲局的那些乡勇都是八省客长从茶陵招募的,没事帮着设卡抽厘,有事帮同官军守城平乱。”
杨兴明反应过来,喃喃地说:“道台、府台和县太爷也真是的,既然来咱们重庆府为官,为何不用我重庆府的本地绅士,偏偏要用八省商人!”
“这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咋个不简单?”
“你晓得巴县一年才多少正赋,说出来你不敢相信,因为山多地少,就算能收齐一年也才一万多两,这还是连火耗都算上了。”
“厘金就不一样了,不是管本地百姓抽的,全是跟八省客商收的,厘金局虽然去年刚设立,共设厘卡三个,一个设在朝天门下游的唐家沱,一个设在嘉陵江边上的香国寺,一个设在川江上游的回龙石,但事实上这三个厘卡抽不了多少厘金,主要还是由八省行帮的各行栈代为抽收。货物每值一两抽六厘,看上去抽的不算重,但一个月就能抽一万两!”
段吉庆喝了一小口茶,想想又无奈地叹道:“换做我是县太爷,我也得靠他们。毕竟外地人比本地人多,毕竟外地人比我们这些本地人有钱,指望本地士绅能抽几两厘金。”
“一个月就能抽一万两,一年下来不就能抽十二万两?”杨兴明惊诧地问。
“不然崔老爷和杨老爷他们也不会这么眼红。”
“那抽的厘金都去哪儿了?”
“月底汇总交到厘金局,由厘金局再交道署。道署再帮着分,四成留巴县,供保甲局花销,六成解往成都。”
“爹,我敢打赌,厘金局每月抽到的厘金一定不止一万两,从道署那儿领回的四成厘金也不会全用在购买军械、招募乡勇上,八省客长既是厘金局局绅又是保甲局局绅,他们一定不会少捞!”
“八省客长究竟有没有捞,我不晓得,只晓得志行回来之后真要是办团练,指望本地士绅肯定筹不着多少粮饷,只能打厘金的主意。而只要打厘金的主意,不但八省客长不会答应,连曹大人、杜府台都不会答应。”
第五百八十章 一举两得
崔焕章和杨吏清只说对了一半,川东道台曹澍钟是差人把重庆知府杜光远请到了道署,但谈的并不是即将回籍丁忧的韩秀峰,而是重庆府治下的合州发生的一起命案。
有一对名叫鞠海、鞠安的父子被人杀害在家中,合州知州荣雨田称该案已告破,并称凶手竟是死者鞠海妻子向氏的奸夫,因奸情被撞破才行凶的。
奸夫淫妇均已收监,该案的笔录卷宗和拟判何罪的公文还没呈递到道署,向氏的娘家侄女竟已经从合州跑到巴县来击鼓鸣冤了。
那个女子先去的知府衙门,因为案子还在合州没呈报上来,被门子和衙役哄走了。那个女子并没有善罢甘休,又跑道署来帮她姑姑击鼓鸣冤。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死一两个人真算不上什么,但闹成这样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曹澍钟既没受理也没甩手不管,而是让重庆知府杜兴远见了下那个女子,等杜兴远把那个叫向菊花的女子打发走了,才把杜兴远叫到二堂说话。
“大人,下官早知道那个荣雨田是个糊涂官,没想到他竟如此糊涂,下官回去之后便下文饬令他重审。”
“盯紧点,再给他一个月时间,让他审办明白。”
“下官遵命。”
身为川东道台,曹澍钟要管那么多州府,不可能什么事都亲自过问,想想又叮嘱道:“杨漋喜、舒裁缝等贼匪犯上作乱,甚至把桐梓县城都给占了,江津、璧山等县的防堵之事不可懈怠,尤其紧邻桐梓的各处关隘。”
提起这个杜兴远就郁闷,心想重庆府辖那么多州县散厅,真正富庶的就一个巴县,可道署的治所跟府衙一样在巴县城,巴县正堂不管遇着什么事都直接向道署禀报,连厘金局抽的厘金都直接交道署,留下的四成厘金道署也是直接拨给巴县保甲局,没知府衙门什么事。
现在桐梓有奸民犯上作乱,谁也不知道那些奸民会不会跟粤匪一样乱窜,要是窜入重庆府治下的各州县,并且跟粤匪一样裹挟百姓越做越大,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以说防堵不只是江津、璧山两县的事,不能只让江津、璧山两县出钱。巴县这么富庶,光厘金一年就能抽十几万两,怎么也得拿个两三万两出来,或命巴县保甲局出三五百茶勇去紧挨着桐梓的各关隘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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