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金赏或是心中有愧,对先帝念念不忘,自己坚持一年之孝不说,还要求休屠部效仿,这才有了匈奴人给孝昭皇帝戴孝这颇为魔幻的一幕。
任弘也由此发现,金赏的老实人形象或是装出来的,但带兵不力这点,却没法装。这种披麻戴孝的形式主义,让无君无父的休屠人抱怨纷纷。几十年了,他们早已同金氏断了主从关系,金赏又不擅骑射,没有拿得出手的军功,甚至连休屠话都不会说,休屠人能服他才见鬼。
但任弘却对金赏没有丝毫怠慢,谁知道这厮主动请命随自己以偏师抄近道,是打的什么主意,反正任弘对他说的话,再也不信半句,只是忽然又想到:
“霍光当初在温室殿前虽没有明说,但相当于透了金赏双面间谍的身份,意欲何为?”
左思右想,任弘觉得此事古怪:“莫非是想要让我永远提防着金赏,令我二人再无合作的可能?”
霍光心思太深,这一动作的含义,任弘也说不太准。反而是金赏不知道任弘已经知道,仍在任弘面前以“孝昭忠臣”自居。
“西安侯问我为何要做你后援踵军?让西安侯在此次出征中独当一面,是孝昭皇帝的心愿啊,金赏只是想尽绵薄之力。”
任弘表面上十分感动,附和应是,实则虚与委蛇,不对劲的话绝对不接。
只是他暗暗琢磨:“金赏同我一路也好,他麾下的匈奴休屠人,或能起到奇效。”
两部离开车师往西南行,前往后世的焉耆盆地,天山离他们越来越远,博斯腾湖则越来越近,首先挡在面前的是危须国。
危须国是真正的蕞尔小邦,举国不过四千人,城垣低矮的危须城内,男女老少加上都才两千多,见到城外来了上万汉军,自然不敢反抗,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投降。
任弘倒也没难为危须王,只是让译者通知他:“从此以后,君便是‘汉危须王’了!等大战之后,会有持节汉使来赏丝帛而赐印绶。”
作为归顺大汉的代价,自然是提供大军粮秣,任弘还要求危须王多寻百多头牛和牛角来,待抵达焉耆国时有用。
金赏不太明白:“道远莫非是想再用一次铁门关外的‘火牛阵’?”
任弘笑道:“那计策,只在铁门外的峡谷里有用,这次要用的计,叫做‘惊弓之鸟’!”
焉耆可不比危须,其人口三万余,胜兵五千,都城员渠城方二里,龟兹一分为三后,国力仅次于车师。
“焉耆王虽暗暗遣使去都护所在,说愿降大汉,但西域胡王常首鼠两端,易变。更何况,还有从车师撤退过来的三千匈奴屯田兵守着员渠城,若是焉耆人协助他们死守,吾等还是要耽搁时间攻打,付出些伤亡。”
“所以得吓一吓焉耆人,赶群牛同行,叫焉耆王回想起铁门外火牛冲阵的恐惧来,将那份持两端之心,彻底吓没!”
金赏恍然大悟:“驱牛原来是作此之用,那牛角呢?”
他带着“学西安侯用兵之法“的心态求问,任弘也不藏着掖着,自己当年在西域留下的名声,岂是别人学得去的?
“我一夜筑城,又驱火牛冲营,焉耆、危须、尉犁三国曾有传言,说我有牛首人身的山神相助。胡人笃信巫鬼,较大汉楚越之地更甚,今日就顺着他们的胡思乱想,演一出好戏!”
正说话间,一个人踩着很重的步伐走入帐中,却是任弘的麾下曲长韩敢当。
可与往常不同的是,韩曲长的胄上,用胶镶了两个大牛角,远远望去显得更加高大,再披上了牛皮,戴上汉人迷信活动用的傩面,看上去真像个牛头人。
而任弘在车师、危须收集到的牛角,足够数百人做出相同扮相。
任弘下令道:“将收集到的牛抽打哞叫,让扮作鬼怪的士卒夜里在危须内外走动,再放一些看到他们的危须人去焉耆散播流言,就说……”
“当年铁门一夜成城,放火牛阵大破先贤掸的沙漠之狐任君,回来了!率军飞跃大沙海,神兵天降,一日之内破了车师交河,身边还有鬼神之兵相助!那鬼神之名就叫……”
毕竟前段时间刚过了火焰山,就让这个魔幻的世界,再疯狂一些吧。
任弘指着摸着胄上长角,不太自在的韩敢当笑道:
“牛魔王!”
第312章 只有魔法能打败魔法!
九月下旬的焉耆城,城外鬼影森森,城内谣言四起。
先是有匈奴安插在车师附近的斥候来报,说汉军越过大沙海进攻车师,才短短两天就攻破了交河!
接着轮到危须,危须投降后,有不少危须人逃到焉耆,告知车师之战具体情形:据说进攻交河的汉军拥有一支神秘的“鬼兵”,犹如天降,飞檐走壁登上十余丈高的河心岛屿,力大无穷能扛起数百斤巨石砸门,无人是其一合之力。然汉军并未大肆杀戮,只是杀了二王子乌贵,车师王被擒送去长安。
这些话让被匈奴人带走,作为人质的车师太子军宿心中一动。他素来主张与汉亲善,不要得罪大国,由此被二王子向匈奴人告发,匈奴在车师的屯田卒撤离时,便将他抓了来。好在焉耆是军宿母亲的故乡,焉耆王是其舅父,跟在焉耆王身边,倒也能出入自由。
而当汉军真正抵达焉耆城外时,焉耆王和军宿在城头眺望,果如那些危须人所言,汉军中有一支300多人的“鬼兵”,个个身材高大,头顶长着牛角,面如釜底黑不溜秋。
为首的那个在危须人口中号称“牛魔王”,能手撕反抗者的家伙,更长着长可怖的鬼面,手持造型夸张的大钺。他的一个手下,则力大无穷,扛着一根大树桩在肩上作为武器,也不嫌沉?真是令人骇然,焉耆人都看得胆战心惊。
这些“鬼兵”还赶着一群牛,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声,似乎在和这群畜生交流。
看到牛群,焉耆王就有些发晕。
焉耆人永远忘不了几年前在铁门关外发生的事,汉军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竟能以牛群为前锋,将焉耆、危须、尉犁联军冲得七零八落。尉犁王直接惨死于牛蹄之下,焉耆王则是赶着一辆驴车狂奔数十里才幸免于难。
今日莫非要故技重施?这群牛除了屁股喷火,还能上墙不成?焉耆人都有些吃不准。
更别说鬼兵和牛群身后,还有上万骑大军。
“听说统领这支汉军的,就是当年在铁门一夜成城,借乌孙兵灭龟兹,又驱牛群为前锋的那位任侍郎、任谒者。他如今已在大汉封了侯,又仅用两天就破了交河,如此种种,定是有鬼神相助啊。”
军宿知道只要能降汉,车师王的位置肯定是自己的,遂不断劝说自己的舅父。
“交河像一座山那般高,焉耆王是知道的,汉军中的牛头鬼兵能轻易登上去,而焉耆城,又有多高呢?”
“汉军破了车师,却未杀我父王,危须亦然,汉人通过危须人,将话传过来了:先驯则赏金银而赐印绶,后服则系头颅而衅北阙。究竟选那条路,焉耆王还是要好好考虑啊。”
焉耆王陷入了思索,他倒是想投降,这几年在西域,匈奴屡败而汉军屡胜,他都看在眼里,焉耆为此付出了很大代价,焉耆王已经厌烦屡屡被匈奴征召勒索了。
可城里还有三千从车师撤过来的匈奴人,守着城墙和四门,若想降汉,绝对绕不开他们,恐怕会在城内发生火并,甚至伤及自己。
按照西域城郭的老传统,遇事不决问巫鬼,焉耆王下了城头后,立刻对亲信道:
“请火天神的穆护来!”
……
焉耆语言和龟兹相近,习俗也很像,平民剪发,贵族蓄发,喜欢白色。焉耆王让人请来的“火天神穆护”,也就是祆教拜火僧,同样剪发齐眉,一身火红色的长袍,胸前挂着人身鹰翅的小雕像。
这位火天神穆护来自粟特人的城邦,粟特商贾行走西域是常事。但他们信奉的火天教,因为婚俗、葬礼太过惊世骇俗,又是娶亲姊妹甚至是女儿,又是将亲人尸体喂狗喂鹰,常被西域城郭之民排挤厌恶,也只在西域最西边,粟特人聚集较多的疏勒国才有点影响力。
但也有特例,焉耆王却偏偏对火天神很感兴趣,这几年越发信奉,匈奴人进入焉耆城后,驱逐了城内的粟特商贾,因为粟特与汉人十分亲近,恐为内应。然而焉耆王却将这拜火僧藏下了,此刻恭恭敬敬的请教。
“焉耆王为何如此笃信火天神呢?”
军宿心里做过一些猜测,一是焉耆的胡巫屡屡失灵,丧失了焉耆王的信赖,而这拜火僧是有些本领的,据说他会魔法:
以利铁从额上钉之,直洞腋下,即出门,身轻若飞。或者取一利刃,以刃刺腹,刃透背而出,一时间肠肚流血,然而只要喷上酒水,腹部平复如故。
这些是粟特拜火僧名为“七圣刀”的仪式,更别说这拜火僧还会喷火之类的奇妙法术,迷得焉耆王一愣一愣的。
至于第二个原因,也是军宿暗暗揣测,焉耆王对火天神的某些教义,比如可娶姊妹女儿为妻,有极其浓厚的兴趣。
他听说十年前,焉耆国的公主卓赫拉和一个牧羊人相爱,焉耆王大怒,将那牧羊人抓捕,并欲将他处死。卓赫拉得知后,设法救出了心上人,国王发现后立即派人追赶,那对情人在遮留谷中朝还未建起的铁门关方向夜奔时,不幸连人带马坠入了深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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