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刘体纯太无情,而是大名如今的形势使得刘二虎不能不这样去想——如果袁宗道不能完成任务,即便他战死了,于大顺的事业,又有半钱银子的用处吗?
“他妈的!”
刘体纯狠狠地骂了一句,是在骂自己,也是在骂袁宗道,更是在骂城外那些明明同样身为汉人,却为了东虏的霸业而发狂进攻大名城的汉兵。
关于袁宗道的牺牲,这是后来袁宗第和刘体纯才终于从刘汝魁的口中得知的消息:
袁宗道从大名城突围而出还是比较简单的,因为清军虽然试图包围大名城,但是南线的清军还远在南乐一带。南线那一支清军的指挥官承泽郡王硕塞所图甚大,他看起来是很想要一举插入内黄一带,直接将彰德府和大名府最前线的顺军全部击灭。
所以敌人的包围网在南面是相当松懈的,袁宗道带着大名城里拼凑出来的骑兵队伍没有花费太大功夫就成功突围而出。
他很快就直奔磁州而去,由于磁州和大名之间的临漳县已经沦陷,袁宗道不得不又绕了一个弯子,中间与清军游骑爆发的许多战斗就不再细说了。
当他赶到磁州的时候,由于刘汝魁的得力部署和恰当指挥,磁州的防御形势还是比较乐观的——这一点当然更让袁宗道感到了百倍的羞愧难当。
袁宗道所部骑兵的到来,也振奋了磁州军民的士气。在刘汝魁的号召下,磁州城内是连不少过去和大顺关系不睦的明朝遗民搢绅,都被有力地组织了起来。
有了袁宗道这样一支骑兵后,刘汝魁干脆打开城门,带着守军列阵击鼓示威,配合援军里应外合,对攻城清军发动了一次卓有成效的突袭行动。
敌人在磁州丢下好几百具尸体狼狈后退以后,袁宗道就把大名方面面临的种种困难全部告知于刘汝魁,劝他配合刘体纯的统一调度,重新调整河北防线。
换言之,就是放弃磁州。
磁州不是彰德府的府城,彰德府的府城是刘体纯安排刘汝魁下一步撤退过去的安阳城。考虑到这点,刘汝魁也认为后撤一步,并不算一步坏棋。
但他考虑的是磁州现在仗打的还算不错,如果突然弃守,不说对士兵们的士气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影响。而且是肯定会让清军窥得可乘之机,敌人一定会趁机发难,或许还会咬住我们的尾巴拼命追击。
“必须先予以反击!”
袁宗道和刘汝魁一拍即合,马上决定以袁宗道所部骑兵为主力,在撤退前对围城清军发起反攻,挫败敌人有可能的追击势头。
在这以前,其实早从袁宗道离开大名城后的数次战斗中,袁宗道的表现都已经十分反常。他由于部署大名防御失利的缘故又多次遭到刘体纯训斥的缘故,已经是郁郁不得意,这几次战斗中,几乎每一次战斗袁宗道都没有按照刘体纯的嘱咐重视主将安危,反而是屡屡荷戟负甲,驱敌入阵,即便身陷重围,在敌人溃退以前也绝不突围出来。
到接应刘汝魁撤离磁州的时候,袁宗道好像是感到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过半。当这天清晨时候,大顺军基本完成撤退前的准备工作后,袁宗道便亲督一千三百名骑兵,分列四阵,飞驰入不测之清军,身披数十创,血溢战靴,马为之赤,直打得负责进攻磁州的尼堪几乎是魂飞魄散。
最后顺军骑兵贯阵而返,袁宗道估计刘汝魁的撤退行动肯定将会十分顺利以后,便带着和他多年来同生共死的七八名亲信卫兵再度驰入清军阵中以死明志。
这一波攻势彻底打消了尼堪追击磁州撤退军民的念头,清军虽然用密不透风的箭雨将袁宗第一行人马全部射杀,最后甚至是射的袁宗道一人万箭穿心,变成一个铁刺猬。
可到底尼堪被“闯孽流贼”的突击震慑住了,放弃了最有利的追击机会。
袁宗道战死了,他是为了自己的失误而牺牲。他能算得上是大顺的一个英雄吗?恐怕很难。他在大名前期防御上的失误,直接导致了现在顺军不得不后退的被动局面。他的确是壮烈的战死了,但某种程度上也是不负责任地撒手而去。
除了袁宗第和刘体纯的悲痛以外,对于其他大顺军将士来说,袁宗道的战死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所有人依旧必须继续战斗下去,这场规模浩大的战役,不过刚刚开始。
黄河,黄河,岿然不动。
第七十九章 夹河之役的第一胜
袁宗道牺牲了。
袁宗第听到这一噩耗后,他脸色的平静程度,多少超过刘体纯此前预料的反应。
刘体纯自己对于袁宗道之死是怀有深深愧疚心的,他刚刚听到这条消息时,几乎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狠狠抽打自己一个耳光。
刘体纯啊刘体纯,你在袁宗道出击以前说的那都是些什么狗屁话?现在再仔细回味一下,自己的每一句话难道都不正在是劝这位老朋友去死吗?
死亡是最难以改变的一件事情,李自成已经死了,罗汝才也已经死了,甚至连崇祯皇帝和罗汝才都已经死掉了。
这些人中的每一个都比他刘体纯来得更为重要,也比袁宗道显得更加重要。可是死亡以后,一切化为虚无,如果没有后来人去传说他们的故事和人生,谁又会知道李自成或者罗汝才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物?
死亡的价值,是由后来人去决定的。如果李自成牺牲以后,大顺军也很快走向同样的灭亡,那么不管他们曾经缔造出的一番事业是多么伟大,在大多数人们的眼中,也终究不过是流寇,不过是失败者。
是连名字都没有必要被历史记下的失败者。
刘体纯的心头被一种沉重消极的情绪覆盖,他知道是自己对袁宗道守城失措的指责,才逼着这位老兄弟去用死亡洗刷自己的名誉。
可是这种死,到底又有何益!?
袁宗第因为病情的缘故,原本脸色焦黄,神情脆弱。可当所有人都得知了袁宗道的死讯以后,当刘体纯哀痛又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时,反而是袁宗道的脸上重新浮现一片斗志:
“这没什么可痛哭哀悼的!二虎,你也是打老了仗的宿将,现在是追悼宗道的时候吗?
你糊涂啊!
刘体纯,磁州的退兵已经开始了吗?那大名也不能再坐等下去,我们必须立即着手调动兵马。后退一步也就后退一步吧,当下的首要之事是重建河北防线。”
袁宗第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斗志,他用长长的一口气,完全是丝毫没有停歇地下达命令。
一边说着袁宗第就从医官的手上接过斗篷,披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喘着气起身,拉住刘体纯的手大步向前,一边从刘体纯的口中了解着最新的军事形势,一边自责说:
“事情坏在我的身上。病倒就病倒,怎么能离开前线半步?宗道是一员好战将,但他丝毫没有处置全局的经验,我自己一把手把事情甩开,难道会不知道后果吗?
是我糊涂,以至于此!”
医官和护卫们都冲了上来,连刘体纯也跟着上来劝说袁宗第返回病床休息。
但袁宗第脸色涨红,好像是神采飞扬一般。自顾自一定要返回一线指挥的位置。
冬天的大名城,又是风雪交加的日子,城中积雪已经高过士兵们的靴子。袁宗第一走到城墙下,严寒逼迫而来,他身体马上就颤抖起来,满腔的豪情和热血也敌不过这森寒的气温。
刘体纯一路追赶,又不敢用强。他对袁宗道的牺牲已经负有愧疚感,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直到刘体纯看到袁宗第在雪地上步履蹒跚的模样,才怒道:
“袁宗第!这幅样子能成得什么事?万军将士的性命攸关,能让你一个病殃殃的人来决定吗?
回去,大名撤兵,重建防线,这所有的事情我都已有定计。
现在我说了算。殿右军亲兵呢?把你们的袁大帅拖回去。”
亲军士兵们左右顾盼,所有人都尴尬着不能上前。直到这时候大名城的城墙又遭到清军一次炮击,威力巨大的炮弹砸中城墙,一段砖石粉碎坍塌,烟尘夹着雪花处处飞扬。
士兵们都被迫捂住了口鼻,刘体纯看到袁宗第身体更加支撑不住,大怒道:“河北都由本爵负责!”
其他亲兵才赶紧冲过去,将袁宗第拉回病房。这次刘体纯严加要求亲兵和大夫们将袁宗第看管好,不能影响到守城的防务,还有下一步的后撤事宜。
撤兵撤兵,刘体纯知道磁州方向已经大获成功以后,更加觉得时间紧急,实在没什么可等的。
立即,立即。
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刘体纯也是同样考虑到了清军追击的可能性,因此断然决定突围军队首先要组织起一次规模浩大的短促反突击,给予清军士气上的吓阻后,迷惑了其判断,再进一步组织具体的撤退事务。
这些事情全都等待不得,一俟众人将袁宗第控制住,刘体纯便马不停蹄地投入战事之中。他决定亲自率军指挥反突击的一战,这不是因为愧对于驰入杀阵之中就义的袁宗道,而完全是因为刘体纯感到这种时候,必须由自己亲自带兵掌握敌人的实力状况,才能确保大名守军撤退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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