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奇的部下亦相随起身,这些人都是年龄在三十左右,最少在海上十年以上,每个人都手上有多条人命的凶残暴徒,不仅如此,且都是身体相对高壮,孔武有力,束甲几十斤尚能跃起搏杀,他们战场经验丰富,胆气充盈,颜奇带兵喜精不喜多,喜欢和他一样残忍嗜杀的凶残暴徒,这些人身手敏捷,反应快速,若持刀和普通人相搏,十余人都不一定是其对手,再加上全身披挂坚甲,手中持的或是天方长剑,或是天方弯刀,另一手持盾牌,遇敌则结阵冲杀,南洋诸国,他们俱是横行过,十余国间横行无忌,几乎无有当面之敌。
此时刘旦来迎接,颜奇与他也不多寒暄,说道:“两刻之后,刘兄在中军命人击鼓,摆旗令两翼展开向前,中军主阵缓缓向前,我率部于第一阵之后,若敌出战,则我率部乘隙出击,刘兄所部,跟随向前便是。”
这是他二人一向配合的战法,颜奇虽残忍暴戾,却又不是傻子,亲自率自己部下精锐打头阵是断然不肯的。
刘旦的部下为第一阵,厮杀之时,颜奇为相机找到薄弱处,率精锐部下突击,一旦成功,则胜机到手。
他二人纵横海上,其实已经很少需要两人合力,更不需要以这样庞大的军阵和精兵尽出来打仗了。
除非是要在南洋行灭国之战,以他二人的实力,与诸国最少几万人规模的正规军交战,也是尚有不足,便是蒲行风,在满刺加的支持下与三佛齐兰芳诸国交战,屡有斩获,至今也未能获得全胜。
刘旦点头应诺,又指向前方,说道:“看南安府军,他们也列阵好了。”
刘旦略有一些忧色,说道:“他们列阵之快,我前所未见。”
颜奇这才顾得上看东方,二里多外,地势略高之处,也就是横亘南北的大道之前,多面高达数丈的军旗高高耸立,五六千人的军人已经在旗帜下列阵完毕了。
看府军的阵列,前锋人少,越往后则越多,前面单薄而后面厚重,就是一个大三角的形状。
颜奇一看就大为吃惊,说道:“南安府军是不是疯了,他们要攻咱们?”
“看起来是!”刘旦冷笑一声,又指指左手侧,说道:“那边也有大片空地,适才我看到有烟尘扬起来,不象是人扬起的踪迹,派人去哨探,说有骑兵,但人数不多,只有五六百骑的样子。”
“那不必怕他。”颜奇说了一句,还是接着道:“不过我们南洋地界没有骑兵,几百骑兵威力也不小,厚集左翼,多派长枪,这样应该挡的住。”
“击败正面府军就好。”刘旦道:“他们要疯了和我们对攻,这样正好。”
以刘旦看到的情形,府军集结之快,真是他平生未见。
似乎就是旗帜一立,大量的军人就从视线之外出现,尘土飞扬,灰袍将士们手持长矟,横刀,持盾,简直是用小跑的速度跟随大旗行军,几乎不到两刻钟时间,不,甚至是更短,就在两万多海盗二里多外,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三角型的大型军阵。
这些府军当然就是在不远处,但从行军到布阵,速度之快,布阵之速,而且军伍之齐整,真是令刘旦叹为观止。
海盗们不明厉害,只是看到对面的军人人数不多,而且没有多少铁甲,士气反而略有高涨,毕竟他们刀头舔血,杀人再多,也是想杀人又不想被别人所杀,看到对方实力不强,自是士气高涨。
而刘旦却是感觉庆幸,这样的军阵,若配合民壮,长垒,几万海盗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才拿的下来,而群盗虽然有严酷的军法约束,不是一团散沙,却也不是能够执锐攻坚,攻战不下也不气沮的正规军人,若府军真的如此应敌,可能这一仗就要打的旷日持久,群盗不得不分散获取给养,以与敌人对峙久战了。
还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样的强敌不知为何竟是摆出这样的锐阵,而非防守之阵,刘旦不长于军伍战阵,但总不至于连阵列也看不懂。
颜奇亦有相同的看法,看到对面这么藐视自己一方,他的凶悍之气被激起来,但此时已经顾不得多说,颜奇只是抽出腰间所佩的弯刀,点了点头,便是大步走向前方。
在颜奇身后,是三百余浑身散着银光的扎甲步兵,这些步兵都是面空一切的样子,睥睨一切,和他们的主人一样凶悍而残暴,这三百多人紧紧跟随颜奇和那面腹蛇大旗,一并往前方去了。
刘旦回到中军位,看到颜奇的队伍在海盗大阵中如腹蛇般游走着,他的内心不知怎地有些惶恐不安,类似的情形,这样的大战刘旦也经历过多次了,但从未有一次是眼前这样的情形,他勉力凝神,细细思忖了半响,终于有一种模模糊糊的答案。
不管是哪一国的哪支军队,从未有眼前这样的情形。
在沉默中行军,连鼓声也没有响起,在沉默中列阵,在沉默中应旗,然后就在沉默中摆开大阵,等候攻击的时刻到来。
那种沉默而压抑的气氛,那些熟练的动作,那些招展的旗帜,还有军人身后那些沉默的百姓丁壮,这一切都给人不真实的压抑之感。
似乎就是地底里钻出来的不是活人组成的军队,怪不得会给人这种强烈的压抑感。
“总要刀枪底下见真章。”刘旦吩咐自己的部下带着两千多精锐前往左侧,这些部下一半用来准备和颜奇一并破阵,一半和过万的海盗在左拒,在那里他们将要应对可能会突如其来冲击过来的骑兵。
对骑兵交战,海盗们几乎未曾经历过,是以左翼厚重,右翼相对单薄很多。
眼看颜奇将至前阵之后,刘旦歪了歪头,示意令人击鼓。
在阵后有数十面大鼓,俱是自大船带下来,南洋诸国并无击鼓进军的传统,这自然是和魏人学习得来的经验。
而在此时,对面那支一直沉默的军队,突然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怒吼声。
这声音之大令人大吃一惊,刘旦更是鼓起双眼,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适才南安府军还沉默的令人不安,而在此时,这些府军将士似乎是在用尽自己的全身气力,拼命狂吼怒叫起来。
第三百九十三章 呼啸
徐子先起身时,正好是晨光初现,卧室之内还有些晦暗不明之时。
听到他起身的动静,林绍宗等人飞奔而至,各甲士身上的甲叶都在锵锵作响。
徐子先的铁甲已经穿好,束好腰带,悬挂好横刀,护肩,护胫都绑束好了,由于近来重病,胡须根本未曾刮过,整张脸几乎都被胡须给遮住了,全身束甲,以手按刀之后,简直是一个图画中的武夫跳跃了下来,而两眼精芒四射,顾盼之时,凛然生威,那种高贵,文质,武夫形象俱备的气质,真的是叫人用笔触描述不来。
王心源和普通的士大夫家族的子弟一样,少时读书,然后涉猎很广,除了精通医术外,星相术,六卜,画画,书法,山川水利等杂学,多少都要有涉猎。
以相术来说,眼前的徐子先简直就是“真人大家”的标准模样,简直神圣难言。
王心源心头震动,差点将“君侯乃是真龙乎?”的感慨叫出来,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退后两步,只眼睁睁看着徐子先按刀大步向前。
徐子先适前还有一些不适,披甲上身,按刀而行时,可能是肾上腺素分泌加快,整个人的身体都感觉轻快下来了,一种久违的对身体的掌控感又回到了心头,令他感觉无比欣喜。
人大抵就是如此,无灾无病时根本感觉不到身体健康的可贵,当大病初愈时,那种欣喜之感,要比升官发财都要叫人感觉可贵的多,简直是无与伦比。
由于久练杀人之术,每天坚持打熬身体,又兼是青年,徐子先其实好起来比普通人要强的多,此时大步而行,虎虎生风,竟似从未生病一般。
林绍宗两眼带泪,几乎激动的要哭出声来,众多披甲近侍,也是相差不多的感觉。
出得独居小院,到侯府大门的时候,几乎侯府中人都被惊动了,不管是仆役下人,还是文法军吏们,或是留守的官员们都赶了来,众人都知道徐子先要骑马亲至战场,一时间又是担心,又感觉是如释重负。
尽管政务繁忙,每个人内心最为担心的当然还是君侯的身体,当看到徐子先披甲而出的挺拔英姿时,饶是陈佐才已过而立之年,在世间经历颇多,早就自诩铁石心肠,此时两眼都是一红,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陈道坚反而要镇定的多,眼睛虽红,却未流泪,只是和陈佐才大步向前,两人一起长揖,两手抱拳几乎要碰到地面了。
“不需多礼。”徐子先看着两个官员,这都是他倚重的心腹,由于要隔离已经十几天未曾见面了,回想在此之前,几乎无一日不见,病来如山倒,古人诚不欺我啊。
可惜不能由得它病去如抽丝,徐子先心中豪气涌上来,对着陈佐才和陈道坚道:“两位在这里安坐,待我破贼后折返,今晚定要与李公和诸君痛饮。”
两官唯有感泣抱拳,看着有铁甲近侍牵来徐子先的那些大青马,这马是精心挑出来的河唐马,健壮高大,既有冲击力,也很耐驰骋,给人感觉不在天方马之下,他们看着徐子先翻身上马,然后二三十铁甲骑士环绕左右,所有人都头顶兜鍪,脖子间戴着顿项,将脖颈护住,身上铁鳞甲或扎甲,再佩上环铁革带,护心镜,护肩,护胫,网靴,铁手套,上马之后,人人将铁面具亦戴上,这样的装束,基本上是重甲骑士无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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