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仅有两千多守兵,南面一百里开外的邓州城更是仅有一千守兵。
而往南三百里的襄樊两城则虽然还有六千守军,但即便都增援过来,最快也需要四五天之后才能进入方城县境内。
看到棠邑军的大旗,而且是来真的,施恩此时不逃,难道指望四周诸城寨心念故楚的五千屯田兵,会为他们死战?
方城两千多守军可以说是有相当多的晚红楼嫡系,但夺路而逃时毫无章法,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甚至有不少将卒趁乱逃往两翼的山林,或故意直接拖后掉队,等着投降。
曹霸没有率身后的数百骑兵进驻方城县治城,连夜赶到方城南二十里的上桃溪南岸,追上南逃的方城逃兵,绕到西翼,从上桃溪上游对仓皇间结阵的敌军发动夜袭,将仅剩不到千人的敌军冲溃,阻止他们逃去邓州城。
还是孔熙荣派人追过来,严令曹霸率领数百骑兵撤入西翼的一座山林里休整,放弃连夜奔袭邓州城的计划。
襄州叛军在邓均两州的常备兵卒仅六千人,还分守诸城,而他们确定襄城最早一天之前才确知从蔡州借道南下。
不要说是守随时及平靖三关的周数所部以及守荆门、郢州的叛军了,即便吕轻侠、周元舍得将襄樊两城最后那点预备兵马都拿出来拼,明天黄昏之前都未必能进入邓州城。
他们此次奔袭的目的并不追求杀伤多少叛军将卒,甚至还要避免制造过多的伤亡,作战以驱逐、杀溃为主,并以最快的速度接管邓州、淅川、荆子口等城寨。
而棠邑军之中,精擅射骑的精锐及松藩战马,数量也相当有限,南阳行营军暂时勉强整编出一支六百骑规模的骑兵都,交给曹霸率领以为前驱,孔熙荣怎么都要防备着曹霸发浪滥战,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后半夜,夜穹之上阴云突然密布起来,北风呼啸,吹刮大地,清晨时散乱的飘起大雪。
曹霸这时候整队出发,不顾大雪,赶在午时抵达邓州城外。
邓州此时已成空城一座,千余守军赶在前半夜就仓皇弃城南逃。
曹霸也没有率部进邓州城,而是往西进入伏牛山南麓的丘岭间,经穰城、内乡两县境内穿过,往两百里外的淅川直扑过去。
考虑到叛军可能会放弃襄樊随郢,而据地利守均州的意图,均州北部重镇淅川,同时也是荆襄战事最重要转折点淅川守御战所在,是棠邑想控制武关道的最重要节点。
曹霸第一时间赶往淅川,即便不能第一时间夺下城池,也要想方设法限制叛军援兵沿淅川河进驻淅川……
七日午时柴建率四千残兵仓皇逃入襄城,可以说是欲哭无泪,见到吕轻侠、周元等人也是相顾惘然。
招讨军是并没有提前得到通知,但不要说周炳武、张蟓二人,赵臻都可以说是大楚宿将,曾在金陵逆乱期间给赤山军造成相当惨烈的伤亡。
柴建前夜清晨时才接到棠邑军两万精锐从蔡州借道南下的消息,他与守郢州城的钟彦虎着手安排兵马弃城北逃之初,就被周炳武、张蟓他们准确察觉到意图。
从十月上旬起,在周炳武的督促下,张蟓、赵臻二人都将右武卫军、右武骧军的主力精锐调到荆门、郢州两城墙下,有条不紊的组织攻城。
之前攻势不紧不缓,谈不上有多激烈,主要还是调用匠工造旋风炮攻城,不过看到叛军主力有北逃的迹象,张蟓、赵臻二人不仅加强对荆门、郢州两城的攻势,还组织小股的骑兵精锐绕到荆门、郢州的南侧,迟滞叛军南逃的速度。
柴建弃荆门城时,麾下还各有一万多兵马,但沿途一路被张蟓所部的前锋精锐兵马衔尾追击,无数兵卒被杀败冲散,兼之有大量将卒在途中哗变逃亡,他能率四千多残兵逃入襄城,已经算是极侥幸、算得上他平日威势极重了。
由于右龙武军水营果断的从汉水下游杀过来,守东岸郢州城的钟彦虎伤亡更惨重,最终步卒、水军加到一起,逃入北岸樊城之中的残兵都不足四千人。
而这一刻以右武骧军为主的招讨军右翼兵马,正沿着汉水与大洪山西麓之间的通道,迅速往樊城与枣阳之间的区域集结。
很显然周炳武、赵臻这时候已然确认是棠邑军从北面发动进攻,此举意在拦截周数率随州行营军经枣阳往樊城撤逃。
这时候荆襄军的弱点完全暴露出来。
之前的襄北军不要说冲锋陷阵的战马了,军马数量也很有限,还大部分都被李知诰带到梁州去了。
招讨军虽然也没有多少战马,但军马却不缺。
左武卫军、右武骧军之中,机动速度更快的马步军差不多占到总兵力的一半,便是这些马步军令柴建、钟彦虎难以有效摆脱追击,损失惨重。
而赵臻亲率五千马步军,此时已经集结到枣阳西三十里的池阳,而周数所部第一批往西撤逃的兵马,才进入枣阳城。
更为关键的是发源伏牛山余脉攻离及七峰山的唐河、白河,在新野县南部合会,继续往南,在樊城东部汇入汉水,此时才刚刚结了薄冰;而下游接近河口位置,原有一座浮桥,但钟彦虎为阻追兵进逼樊城,已一把火将浮桥烧毁。
这也意味着除非周数能率部将赵臻所部击溃,其部才有乘渡船过唐白河逃入樊城的机会!
想钟彦虎率樊城残兵从西翼策应,接周数突围已不可能,却不是说钟彦虎不敢战,而是已经有近两万棠邑军精锐进入邓州,此时正大举分兵马不停蹄的往淅川挺进。钟彦虎倘若不能第一时间率部去增守位于丹水入汉水河口的沧浪城,致使沧浪城先一步为棠邑军所夺,就意味着所有在沧浪城以西的人马都会沦为瓮中之鳖。
残阳之下,被人马踩踏得一片泥泞的雪地,上千具尸首倒伏在一条无名小溪两岸,白天的气温略高,温热的鲜流汇聚到溪河之上,令薄冰融化,静滞的溪流仿佛里许长的血河,横亘在大地之间。
赵臻踌躇满志的坐在马鞍之上,驻足河畔,眺望远处覆盖皑皑白雪的山嵴。
“督帅,周数没挺过去,咽气过去了!”一名小校按着腰间的挎刀,揭开帐篷帘子,小步跑过来禀报道。
“找一副棺木来,将周数的尸首收殓,等周兵部过来再作处置。”赵臻说道。
这一仗可以说是胜得摧枯拉朽,唯一像样的战事,便是周数率两千嫡系想从右武骧军的拦截下突围杀到唐白河衅去。
虽然赵臻最终还是将这一部叛军歼灭于唐白河东岸,但在兵力上占绝对优势的右武骧军却也付出逾千伤亡。
最后将周数擒获时,周数身中数十箭,还杀伤他右武骧军十多将卒。
赵臻却是敬周数是条汉子,也想着将他活捉送往金陵,功绩更显,却未想周数失血过多,最终还是没能救活过来。
此时叛军残部已经逃往汉水上游两岸的沧浪、郧阳、房陵,据秦岭、武当山迫切汉水的险峻地形,守峙西进汉中的门户。
入冬之后,丹江口往西的汉水上游水浅流却急、礁石密布,大小船舶不得进,两侧的小道更是狭窄险僻,易守难攻。
不管怎么说,在春夏汉水上游的水位涨上来之前,招讨军短时间内极难打开西进汉中的通道。
何况棠邑军此时占据淅川、靖云、荆子口、内乡、穰城、邓州、泌阳、南召、方城等占据邓均两州大部的十一县,同时周惮在光州占领平靖、武胜、黄岘三关,控制从淮西经淮阳山口南下荆襄的另一处通道。
当然棠邑军也是奉诏进攻叛军,不能说他们的不是,但后续招讨军与棠邑军如何分配讨伐作战任务,却需要好生斟酌一番的。
目前张蟓率部进驻襄城,赵臻也派前锋兵马占下樊城,后续讨伐作战要怎么打,乃至荆襄后续的防区要怎么划分,不要说他们都作不了主,金陵那边也未必能直接下旨,说到底还需要看金陵与棠邑怎么讨价还价了!
说到底,太多数人都没有料想到第一次河淮战事,竟是以这样的结局暂时降下帷幕。
“应该是周兵部的官船过来了!”
军司马阮仓指着远处汉水江面上数艘扬帆南下的战船说道。
阮仓乃阮延之子,曾任扬州长史,淮东削藩,除了其父阮延继续担任楚州刺史,协助信王杨元演率楚州行营军守御淮河下游防线外,扬、泰两州的刺史、司马、长史以及六曹参军,皆由金陵派遣官员担任,阮仓也就随赵臻西进,在右武骧军担任军司马。
周炳武以兵部尚书出领招讨使,目前是朝廷在荆襄的最高军政长官,赵臻带着阮仓等一干将吏,赶往岸边去参见周炳武;待他们赶到长满苇草的江滩时,张蟓也乘兵船从襄城赶了过来。
周炳武年逾六旬,却犹精神抖擞,身穿紫袍官服,没有戴幞帽,花白的鬓发被寒风吹得有些凌乱,登岸看着荒凉的原野,身形削瘦的他站在岸边,仿佛清矍儒雅的文臣。
相比较之下张蟓的相貌要粗犷得多,身穿战甲,手按住腰间的挎刀,都看不出他的年纪,实际比周炳武还有大两三岁。
随周炳武登岸的,乃是招讨军都监张潜,身穿绯衣官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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