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石勒指婚,命石虎娶了郭荣之妹为妻,就此郭氏又与石虎捆绑在了一起。其后石虎西征并州,石勒分派给他的部伍之中,郭氏兄弟三人全都在列。等到拿下晋阳,郭殷当即便将郭敖父子姓名写入族谱,以此为晋身之阶,归从了石虎。
且说石虎召见郭荣,下令说,我这就要率兵返回晋阳去,你领三千兵马,南下采桑津,去接应雍王东渡,不得有误。
郭荣略略一皱眉头,躬身请问道:“明公已然下定决心,要应从雍王之请了么?”
刘曜的特使刘均是两天前东渡黄河,到蒲子城下拜见石虎的,当时石虎正在犹豫,要不要强攻蒲子城。
此前他轻松拿下离石、隰城等县,纯属诡道诈谋。当地守、令还当石公真欲南下去助守采桑津,因而莫不开城出迎,谁想石虎找种种借口将人扣留在军中,随便兵不血刃,便即夺取了大半个西河郡。然而此事一经传出,蒲子守将就不会重蹈覆辙了,听闻羯军逼近,当即紧闭四门,招募青壮,登城守备。
石虎喝令对方开门,守将却回复道:“蔽邑狭小,难容大军,石公还请绕城而南,前往采桑津去吧。若有粮秣物资之需,且待蔽邑准备妥当了,再从后赶上,输入军中不迟。”
石虎勃然大怒,就要下令攻城,却被将吏们死死地给拦住了。大家伙儿都说,你此前用诡计夺取西河,犹有可说,如今若是当面与官军交战,那就等于正式掀起反旗来啦,不管是胜是败,赵公听闻,岂能相容?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是指的战术运用,不是指战略决策。主君命攻晋,你却去打汉;主公本汉臣,你却夺取朝廷直辖城邑,别说石勒是你叔父了,就算是你亲爹,也不肯放任不管吧?
再者说了,既得西河,平阳就难免一日三惊,你若再拿下蒲子,刘粲得报,必然率师返回,来与我军交锋。他原本正在跟晋人厮杀,你却强要使其将矛头转向自身,又是何苦来哉?刘粲主力不下十万,我军总共五六万人,还有一半儿留在晋阳,你能够打得赢吗?除非将军您有把握,在刘粲折返前,便可拿下平阳,控扼天子,否则的话,还是别捅这大篓子为好啊。
石虎正在犹豫不决——因为他也没想趁着刘粲西征之际,并吞整个平阳政权,只是打算趁机多占点儿土地,捞点实惠而已,既然轻松而得西河,就难免得陇望蜀,又觊觎蒲子等城了——忽报雍王自高奴遣参军刘均来谒。
刘均献计,要刘曜自采桑津涉渡,直取平阳,挟天子以令诸侯——最重要的是,别让刘粲那小年轻专断自为,彻底坏了国事。至于石虎,暂时也只能羁縻之,故而刘均希望石虎能够发兵采桑津,接应刘曜过河。
终究他孤身一人,涉渡而来,渡口守兵不会拦阻,倘若大军掩至,哪怕打着雍王旗号,守兵也不肯轻易放过啊。且若急报平阳,让靳准等人有了防备,突袭的成功机率就会大打折扣了。
但石虎是奉命去助守采桑津的,他完全有能力控扼渡口,放刘曜东来。这一则是为了扯石虎下水,让他坐上刘曜的贼船;二则也是试探石虎,你有没有自己去夺平阳的野心、企图啊?
刘均承诺说:“若雍王得入平阳,执掌国政,必然深德赵公、上党公,不但愿将西河割让,且将进赵公为赵王,上党县公进为郡公……”
石虎就问了:“外姓例不可王,我阿叔果能为王么?”
刘均笑着回答说:“制度虽定,但由执政进言,天子首肯,则莫不可更改。赵公有大功于社稷,与天子等若兄弟,自然当以郡王尊号酬答之。”
石虎当时虽然应允了,但仍在踌躇,召集诸将吏会商,大家伙儿也都莫衷一是。然而如今他才送走王琰,就召来郭荣,要其南下采桑津,接应刘曜,可见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去淌这趟混水了。郭荣对此表示不解,劝告道:
“末将以为,此事不可行。今天子昏庸,太子刚愎,且与赵公素不相得,常有谋害之意,假以时日,赵公必悟,便可如程司马等所谋划的,请其南面……”郭敖父子也是希望石勒能够更进一步,与胡汉决裂,自己登基称尊的。
“然而雍王素与赵公相善,彼若得入平阳秉政,赵公必不肯背——此亦非明公所愿睹之势也。”石虎同样是“拥立派”的,所以郭荣才敢放心大胆,对其直言不讳。
然后郭荣又说:“今皇太子西征关中,裴该兵寡,即便僵持不败,亦不可能大挫王师。则若皇太子闻讯,急返平阳,战败雍王,复以此而责赵公,赵公既未定计,势必责罚明公——恳请明公三思。”
石虎一开始还若无其事地听郭荣讲话,但等郭荣口中道出“裴该”二字,他不自禁地面上肌肉就是一跳,当即沉下脸来。就此对郭荣说:“裴文约岂是汝所能预料?我观刘粲此去关中,如跛虎自蹈陷阱,必为裴文约所破!本来胡势蹙,于我不为无利,我可挥师直下平阳,砍了皇帝,去请阿叔来登基坐殿。奈何阿叔尚且犹疑,主意未定,强要为此,反触其怒。因此反复筹思,不如相助刘曜……
“刘曜在高奴,顶多两三万兵马,刘粲败后,想必亦不过此数而已,则其返身来敌,势必迁延日久,难分胜负。到时候无论刘曜还是刘粲,都要倚我家为援,我等岂止西河,便平阳、河东,亦不难得。且阿叔见胡人这般无用,说不定便起了率师西下,‘勤王’之心……”
石勒阵营里反对仓促与胡汉决裂的,自然以张宾为首,主要观点就是胡、羯合则强,分则弱,就目前形势来看,仍应当相互扶持。但倘若刘曜和刘粲相争,杀得不亦乐乎,那胡势还能扶持谁啊?这种朝廷,或者说盟友,只能扯后腿,还不如不要呢!
最终石虎冷冷一笑,道:“其实我最盼望的,乃是刘曜入平阳,一刀将皇帝斩了,自立为主。则皇帝都死了,阿叔的忠心还能与谁?即便不肯自立,恐亦不可得了!”
第四十四章 画蛇不必添足
围绕着刘粲攻伐关中,各方势力俱怀深谋,各欲待时而动;而随着战事进展的并不顺利,明眼人都能看出胡汉大军其势已衰,恐怕终不能穿鲁缟,遑论裴该所部百战精锐?因而大多蠢蠢欲动起来。目前一石投水,涟漪暂且泛至平阳、河东、河内、河南,尚不能撼动河北局势,然而北有张宾,南有王贡,也都谋划着因刘粲之败而从中取利。
拉回到大荔城下,刘粲知道时机紧迫,来不及三面包围城池,便从正北方向发起了迅猛的进攻。陈安初时尚在城楼观望,下达指令,但很快就被迫亲履前阵,手执刀、矛,护守城堞。
因为眼瞧着胡军来势虽然凶猛,却因为准备不够充分而缺乏调度的灵活性,但知蚁附而登,自己实在不需要什么指挥了,但驱策士卒,奋力固守便是。他被迫把其它三面城墙的守兵也都陆续调至城北,以防胡军车轮般反复攻打,导致守军体力消耗太大。倘若在这段时间,刘粲遣一军绕向城西或者城东,恐怕晋人难以抵御……
但刘粲既不清楚城中调度,而且已下了全军押上的指令,一时间也难以重整队列,分兵他往。就这样,血腥的攻城战持续了大半个白天,直至午后申时,北城之下,堆满了胡兵的尸体,城壕之中,到处翻滚着黏稠的血浆。
胡兵数次登上城头,都被陈安亲率部曲,奔来堵口,奋力将之压逼了下去。这一日陈将军在城上刀矛齐施,当者无不披靡,胡人见之而肝胆俱裂。
防守方已然连续替换了三拨士卒,换下去的兵丁无不骨软筋麻,瘫倒在城墙之下,良久难再起身。好在三千秦州兵虽非陈安本属,终究出身陇上,谁不知陈将军的勇名啊?既入其麾下,人各奋勇,无敢言退。而无论冯翊郡兵还是大荔城中青壮,多为本地人氏,当年刘粲、刘曜等曾破关而入,杀戮甚惨,几乎每个人都对胡寇怀有血海深仇,加上裴该曾驻大荔以御刘曜,日夕鼓舞士气,余音犹在耳畔,因而虽面强敌,也少有人怯懦、闪缩的。
偶有懦夫,陈安都毫不留情,下令当场斩首,并且抛尸城下,使与胡人同葬。
士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乃是集体意识,组织力越强,则集体意识越牢固,将领统驭得法,集体意识也更趋向于抱团。集体意识涣散的时候一人言退,万众崩溃;集体意识尚固之时,则一人向前,万众奋勇。
当然啦,人的体力有时而尽,士气也有时而衰,尤其士气鼓得越高,若至顶点而犹不能却敌,跌落的速度也会越快。陈安深知战不能久,我若能熬到黄昏时分,胡军暂退,明天就还有机会;倘若在此之前便遭逢重挫,只怕众心难一,甚至于瞬间崩散……
因而即便血透衣甲,两臂发麻,腿脚酸软,他也不肯再登城楼,而要与麾下将兵奋战在同一处。还有一个原因,陈安心中如有一条冬眠的毒蛇,得阳春温暖,于冰雪消融之际,亟欲从地洞里探出头来——此城难守,不若请降?但若请降,必须生缚荀氏往献刘粲,则自己实在没脸再回到城楼上去见她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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