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情报部门那里得知,又派了亲信去体验,确认自家在町众们声望正值高峰,于是平手汎秀下令重点宣传“兵粮券”的作用。
眼下正好最好的时机——
赤裸裸的现实摆在面前,贫寒小民在豪商巨贾面前是如此无力,面对无端飞涨的粮价,不得不割舍辛苦赚来的银钱换取口粮,此时无论金银还是珠宝都没法保值。
但平手家旗下“三鹿屋”发行的兵粮券却不一样!
无论粮价怎么暴涨,兵粮券始终能在指定的店铺里换取相应额度的粮食,而且是立等可取,毫不拖延,这一点,已经得到许多人的验证。
这绝对是小老百姓们的福音。
作为没有土地可耕种的町民,备个一石两石的兵粮券,就可能在关键时刻拯救全家的性命。
……
解决了这些节外之事,平手汎秀能有一个比较好的心态来应对新的挑战。
至少先可以微笑着接见各方的使者。
武田家占据清州城一事,让许多人成为惊弓之鸟。足利义昭担心京都的防务,柴田胜家希望在南近江事务上得到支援,泷川一益请求顺便到北伊势镇镇场子。
三方的人陆续到来。
平手汎秀客气婉拒,送回了幕府的使者,接着以平和的语气,拒绝了柴田的要求,最后对着泷川一益派来的人怒斥道:“当今之势,武田才是乱源,伊势北畠何足道哉?请泷川殿好好拿出‘进退皆能’的本事来吧!”
对三者态度截然不同,但意思其实是一样的。
各方被拒绝后的态度也都大为相异。
幕府第一次来的是伊势贞兴,没取得任何成果。后面一次却是明智光秀,他讲到,公方大人此前一时迷惑,才遣人求助,现在迷惑已经在众人劝谏下消散了,请平手家毫无挂念地出征,京都安全幕府可以自己承担。
柴田胜家则是送来了一封包含愧疚的亲笔信说:“您的拒绝是有道理的。我堂堂一员宿将老臣,不能随您一道前往尾张御敌,已经是颇为失职,要是连附逆的朝仓家都没法独力对付,不如干脆切腹了事。”
泷川一益就搞笑了,居然致函前来声称:“吾孤守城中,乡野国人尽皆投向武田,如若阁下不肯支援,鄙人恐怕只能另做打算了。”言下之意,实在得不到帮助他就要倒戈投降武田,这个听起来真是细思恐极。
见信平手汎秀却是笑了,对左右说:“他越是这么说,越是不可能倒戈相向,泷川殿这个人,我是极了解的,尔等尽可放心!”
说是这么说,但接下来,却遣了精明敏锐果敢干练的中村一氏,分出千五百人,象征性以龟爬速度前往北伊势支援。
中途平手汎秀来到近江境内,在蒲生郡休整,抽空打算拜访一下竹中重治,问问他跟柴田到底是怎么回事,竟被朝仓义景偷了桃子。结果只见到其弟彦作,说竹中重治前几个月辛劳过度,现已病倒卧床数日了,精神委顿得很,恐怕无法见客。
倘他身子骨好一点,能理事,或许有办法能与柴田胜家找到共处之道,佐和山城或许不会丢,南近江局势也可能截然不同。
此事诚然令人叹息。
过了近江,转向东南,是伊势与尾张接壤的长岛城。
此地说话算数的是一向宗的坊主和高僧,他们在石山本愿寺的要求下,姑且保持着中立态度,但私底下明显更倾向于武田,当面就拒绝了向平手军提供任何补充和协助,连休息的地方都不给。
基本可以说是“恶意中立”了。
好在,已经得知织田军本阵转移到了尾张西部的胜幡城,只剩下不到一日的路程,熬一熬总是问题不大的。
……
清州失陷以后,织田信忠先是撤到小牧山城,站稳脚跟。
武田信玄的主力似乎又折返到三河远江等地,而武田胜赖作为先锋耀武扬威开进清州城后,由于补给原因也无力再进。
这让织田家稍微缓了口气。
接着武田胜赖开始纵兵在富饶的尾张平原上荼毒肆掠。
而织田信忠为了保护祖上传下的津岛港町,收拢残兵,振奋精神,取道岩仓,来到胜幡城。
少年家督虽然两败于武田,但仍有足够的斗志守卫家产。
但他还缺乏把决心传递给家臣的能力。
勉强把一万残兵败将拉到胜幡城来,摆出一个可堪一战的样子,已经竭尽了织田信忠身体内的能量,令他焦头烂额,心枯气竭。
对于军议上的混乱局面,实在无力再去压制了。
一门众的叔父们全都死气沉沉,悲观气息溢于言表,不足一提。
美浓三人众十分淡定,默默坐在角度不发一言,但他们相互眼神交流之中,明显早已达成了私下的默契。
尾张的林秀贞、丹羽氏胜则是满腹心酸无从说起的表情,君臣互相都不怎么信任,时间长了相看两厌。
池田恒兴、前田利家声嘶力竭,忠勇有加,可惜回应者寥寥。佐佐成政回来了可能效果好一些,也有限。
唯有直属老部下毛利长秀、梁田广正可以信任,但他俩属于实干派的人才,组织行动、调动气氛,非其所长。
河尻秀隆一死,织田信忠忽然发现身边竟无人可用了。
当年老爹是如何一声令下,让所有人俯首帖耳,噤若寒蝉,不敢再有异论的呢?
他使劲回忆,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甚至开始怀疑,为什么特意搞个军议,干脆让家臣们呆在各自营帐里,可能会更好?
至少不会让虚弱与混乱如此彰显无疑。
——当织田信忠受到通报,说平手军抵达时,他的周围就是这样一种局势。
但织田信忠也并没有太激动兴奋。
他当然还是有些高兴之意的,只是眼底下隐藏着更多更复杂的情绪。
第五十一章 沧海横流(二)
事先,平手汎秀并不指望受到英雄般的欢迎,所以大厅之中这种压抑安静的反应,姑且也算是在预料当中。
刚才在城门迎接的是前田利家和毛利长秀,前者代表的是尾张谱代们,表面上十分热情洋溢礼仪备至,眼中却透露出遮掩不住的忧虑;后者正相反,作为织田信忠的亲信,言谈举止颇为拘束,然而脸上暗藏着欣喜之意。
进城之后,大致聊了一下部队安顿的问题,平手汎秀便将庶务交给家臣,昂首阔步主动向本丸迈去。
有身份跟在他身边的只有织田长益、长宗我部元亲两位。当然还有佐佐成政。
安宅信康本来也该在里面,但正巧他弟弟出了事,就不适合露面了。河田长亲和岩成友通则是皆以军务繁忙的理由婉拒了。
接着郑重地面见了表情复杂,语气干涩的织田信忠。然后放眼扫去,将织田一门、谱代家臣,尾张国人、美浓国人的姿态尽收眼底。
不同人群反应各异,但总无非是一个“静”字。
有的是惊弓之鸟没了主心骨不敢说话,有的是察觉到现场的诡异气氛不愿说话,有的是脑子转不过弯来不知有何能说,更不排除还有些人怀着隔岸观火坐等成败的心思。
只有寥寥几个人仰着脖子,表现出想要与平手汎秀交流一番的企图。
细节没必要深究了,那是织田信忠该考虑的问题。
平手汎秀只需要确保合战期间的临时话语权就够了。
凭借威逼利诱和言语劝说,达到这个目的还是相对简单的。
仗打到这个份上,该跳出来的人应该都已经跳出来了,与敌人有所勾结的也应该冒出头了,剩下这些人还能坐在这,至少说明他们跟武田信玄还没谈拢。
现在将近三万大军一来,显然背叛的价码又要提高,谈不拢的可能性更加大了……
一言以蔽之,都是可以拯救的,至少在顺风仗里,不用多担心友军。
“小辈无能,失却清州,胜幡城条件有限,只能委屈刑部大人以及各位在此入座了。”织田信忠忽然开了口,弯腰礼貌地双手指向房间一侧有意空出来的三个席位。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很显然有些闪烁。
平手汎秀脑筋一转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只觉得可笑,于是什么都没说,含着微笑客气地接受了安排,毫无负担地以下位和客人的身份落座。
而织田长益和长宗我部元亲自然是在更下首的两席了,佐佐成政则是在另一边。
织田信忠稍稍缓了一口气,亦回到主位上。
但平手汎秀脚刚沾到席子时,却忽然见对面稍微下首的池田恒兴眼中带着不怀好意的神色,猛然一跃而起,高声质问道:“刑部大人,此行辛苦!话说我家二月份便请您出手襄助,现在五月份终于看到您的援兵,想来一定是近畿事务太过麻烦,抽不开身的缘故吧?却不知道您究竟忙完了没有?若是不久后又要折返回去的话,能否提前告知一下,让我等有个心理准备?”
这一串阴阳怪气的,显然是在责怪援兵来得太迟。
闻之平手汎秀微微一愣。
早知池田恒兴肆意妄为惯了,却不知无礼到这个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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