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审正南这个提议不说处心积虑,却也是极妙。
而就在公孙珣一时犹疑之时,吕范目光转过在场诸多人士,却是忽然上前:“沮公祧忠心可嘉,唯独度田之事未免须用重典,臣以为,程昱程仲德更佳!”
一直束手立在一侧的程仲德实在是未想到这两位人物的人事之争会牵扯到自己,却也懒得多言,只是微微张开眼睛,便复又束手而立了。
不过,这个人选确实有些出乎意料,审正南等人本来也只是尽公之心之余方才稍微照顾乡党旧识,所以一时居然无法驳斥。
“程仲德不行。”公孙珣瞥了一眼程昱,却干脆摇头。“仲德文武兼备,兼有刚气,我准备委其为营州牧……河内让牵子经去做,沮公祧去上党!”
这下子,河内太守的空缺立即无话可说了,倒是营州牧……
“明公是要将老朽放在火上烤吗?”程昱也是无奈起来。“我一降人,初来幕下,毫无资历,焉能猝然为一州牧?还是营州这种富甲河北之地?”
“名字被我改了八九年的降人,谈什么资历呢?”公孙珣顾左右而笑。“再说了,袁本初幕府旧人俱为我发配河朔,总得任用一些降人名士以安天下名士人心吧?”
程昱也随之而笑:“将军是怕我这个刚气名士留在东郡,此地不好整顿吗?”
“更是怕仲德不去营州,彼处无人为我尽心。”公孙珣抬头恳切而言。“仲德……人到用时方恨少,我仔细想过,我大兄既然去了长安,那能为此任者无外乎是你与几位军师了,可田元皓长于大略,兼有正气,我准备让他在我幕中为御史事,行言官之实;公达明澈,我准备用在身侧咨询不决之事;志才忠心可靠,我准备依旧用他掌握情报,监察诸将;至于子衡与正南就更不用说了……不用你,你让我用谁?”
周围一片沉寂,只有浮桥上士卒过河时依旧呼号振奋,而程昱稍作思索,到底是俯首听命:“昱无才德,唯些许刚气,愿借明公一用。”
公孙珣立即点头,却是在金堤上站起了身来:“如此……再加上于文则两次抽签不死,便让他回济北,协助云长扫荡泰山盗匪,而东郡暂时直属冀州,这些事情也算是大略清了。而泰山郡的事情,等泰山匪乱平定后再说!”
“明公!”程昱此时闻言忍不住插话道。“既然说起泰山盗匪,那无论如何,这次都不能再让于毒跑了……这厮从黄巾之乱随东阿县丞王度起于东郡,复杀东阿令闻人生而走算起,已经喧嚣天下八九年了!其人狡诈野蛮,死不悔改,且多行大事,已经成了天下盗贼的招牌了。”
“且观之吧。”公孙珣负手望河倒是不以为意。“乱世混沌,龙蛇并起,于毒能屡屡成事不是因为他本人如何,而是因为为政者总是不能安定地方……你看,他昔日横行河北,拥众许多,甚至趁我和袁绍交战能轻易袭取邺城,而如今我一朝规大河以北,河北哪里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呢?这种人,杀了简单,但若不能安靖地方,总有其他人取而代之的。仲德,当年的事情你也清楚,便是于毒也只是代死掉的王度那些人为此事罢了,你莫忘了此处河底有多少白骨累累,这才是于毒的气运所在。”
听公孙珣说起往事,程昱倒是只能一声叹气,无话可说了。反而是董昭,见到公孙珣起身准备渡河向北了,却忍不住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公孙珣走了两步,无奈回头。
“两件事。”董昭赶紧正色而答。“一个是……一个是主公之前似乎有令给戏军师,让他河南事后不急归邺城,而是先去长安护送老夫人与主公家眷,还有卫将军幕属一起来此?”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公孙珣立在堤上,一时不解。“之前为引诱袁绍,所控之地狭长,故家人与幕属那里也跟着来往奔波辛苦,时而昌平、时而长安,时而常山、时而太原,而如今河北既平,却是可以让他们在邺城安顿了……”
“臣不是这个意思。”董昭压低声音言道。“臣是说……”
“天子不要动!”田元皓忽然上前插嘴道。
“元皓所言极是,天子不动!”公孙珣终于不能再装糊涂。“公卿也不动!”
“喏!”董昭立即称是。
“关中好啊!”公孙珣不得不再解释几句。“重重锁钥不说,尚书台、未央宫尽在,何须专门迁移?迁都这种事情是动摇国本的,如无必要,不能乱来……而且,如今河北白茫茫一片,咱们若不能完成新政,如何好让天子来此战后混沌之地?”
众人一时表情各异。
话说,公孙珣之所以拒绝迁都于邺城,并非是说到了这个地步,天子对他就无用了,恰恰相反,此时的天子与汉廷对他而言反而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要地步,但这种重要却已经是双刃的了,当日常山定策时所言的那个‘取天子而不为他人所令’也已经贯彻到了一个新的地步:
往后数年,公孙珣一边依然需要控制天子和公卿,保证这些人不会落入‘他人’之手,让自己丧失大义……尤其是中原联盟事实上成立,而这个联盟与之前袁绍不同,它汇集了大量真正的英雄豪杰之余倾向汉室的政治色彩也太过于浓厚了!
实际上,袁绍倒下,袁术将亡之时,汉室这个招牌对于所有其余诸侯而言都是一个不能松手的东西,这是他们唯一能依仗来对抗公孙珣的大义……至于公孙珣,他也还没到那个翻脸的时候,甚至可以说还早着呢,他才刚刚自起炉灶。
而另一边,这位卫将军既然要另起炉灶,建立自己的体制,却也需要开始防备天子和旧汉诸臣们的干扰插手……毕竟,虽然遭遇打压,可那些自诩汉臣之人的能量却依旧不能忽视,而天子和公孙珣的长子长女年纪相仿,又极为聪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已经渐渐董事,更要小心二者结合闹出事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君侯忠心体国。”停了半晌,别人倒也罢了,董昭却不得不应声。“臣也只是担忧老夫人来此,王叔治纯臣,鈡元常受制于公卿,关中或有乱事……”
“所以留了贾文和!”公孙珣当即应声。“还有什么事,不是两件吗?”
“臣之前在黑山贼中伏了一个暗子,后来邺城一事他趁机进了袁绍麾下,再后来随郭图一并降了,虽未有功勋,臣却想为他求个前途……”董昭尴尬而言。“还望主公恩准。”
“你是冀州牧,这种事情自己看着办吧!”公孙珣实在是有些无力了。“赶紧渡河!”
众人见公孙珣心中稍躁,皆不再言语,而是随公孙珣伞盖一起准备下堤上浮桥而北走。然而,未及来到桥边,却闻得前方浮桥上惊呼不止,片刻后更是有义从曲长刘璋抱着一个乱动的物什从桥上飞奔来报:
“主公,河上有鲤鱼跃至桥上!”
众人齐齐一怔。
但几乎是瞬间,董公仁第一个反应过来,俯身称贺:“主公神武英明,一载讨董功成,两载覆灭袁绍,如今荡平河北,故有此兆!”
“放屁!”公孙珣终于忍耐不住了。“这是要下雨了,将鱼扔下水中,速速渡河!”
众人不敢再言,刘璋也赶紧扔下手中鲤鱼跟上。
这一日匆忙且不提,待到公孙珣渡过黄河,正逢夏日暴雨,不得已于河北稍作安歇,然而当日晚间,又有人不顾大雨倾盆从邺城方向送来急报,却是之前长安传出的一则消息,邺城收到后不敢怠慢,连夜送来的。
公孙珣打开信封,借着灯火去看,却又不禁怔住……原来,此信乃是贾诩以自家母亲名义传来,其人信中自承,因孙文台江东猛虎、刘玄德卧淮之龙,而曹孟德天下英雄,今虽卫将军势大,然一旦三家并势,全取中原、荆襄之地,则未必可制!
故此,其人早在五月初在长安闻得三家结盟后便下定决心,表吕布为南阳太守,让其率八百旧部,悄悄出武关去了。
是夜,雨打军帐,卫将军一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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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太祖平河北,分州建制,过苍亭,立浮桥过大河,有金鲤自桥上跃,化为金龙而去,是为吉兆二也。”——《旧燕书》。五行志 PS:继续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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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卓哉光武真圣君
公孙珣感到躁动不安,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日闷热的天气与随之而来的暴雨,更是因为常年以武力、军事以及政治威信解决问题的粗暴行为方式忽然离开,面对着大量的官僚体系问题和即将到来的大规模民政治理行为时,其人未免有些不适应。
多少年了,这位卫将军不是在战斗中就是在为了战斗而进行的忍耐与奔波之中,常年伴随在他身边的也不过是战马、军刀、甲士、义从这些东西,再加上边郡贵族的出身,其人其实已经从骨子里习惯了一些事情……须知道,即便是在洛阳参与政治斗争那一次,他也只是扮演一把刀子的角色,而辽西、弹汗山、高句丽、黄巾之乱、平关西、讨董、灭袁,一次次一件件,完全可以说,他的每次真正起势几乎全都靠着最直接的暴力手段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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