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不仅是不要立碑……”卢植拄着锄头继续言道。“看了这么多死人,才知道所谓礼仪、哀荣都只是虚妄而已,乱世当中,粮食、器物,什么都是宝贵的,而人死如灯灭,却不能再让死人享受活人的东西了,所以我死后,不用棺椁,你打个招呼,让本地亭长来接本地居民的时候顺便把我埋在这个坑中便可!而你今日替我挖这个坑,便是尽到一个学生的最大孝心了,不要再做别的!”
“喏!”公孙珣微微呼气,却依旧不动,好像早有预料一般。
“还有阿毓……年纪太小,终究是不忍他再随我吃苦,而且我也时日无多,不差这一年半载了,你今日走时,将他一起带走吧,替我好生养活起来!”
“可有什么交代要我将来转达?”公孙珣瞥了一眼聚落前的空地,做完农活,彼处自己恩师幼子已经跟混熟的自家长子玩闹在了一起,而诚如卢植所言,这孩子着实太小了。
“借你母亲一句旧话……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若将来能如此,我着实无牵挂了!”
“喏……老师可还有言语?”公孙珣明显欲言又止。
“个人的事情实在是没了,本就是风烛残年一旧世老朽罢了。”卢植望着自己学生勉力答道。“不过,虽不想提及政事,可有件事情我格外有感触,见到了却不说的话,总是不对的……”
“请老师赐教。”
“军屯、民屯虽然有效,却俱非长久之法……百姓被拘于一地,强行劳作,缴纳过多收获,之前饥荒尚未断绝,战事尚未平息,尚且有理,但如今你既然已经规大河以北,不妨放开禁制,改屯为户!”
“老师说的极是。”公孙珣赶紧点头。“此事我早有腹案,昌平这里,这一季后,正该改屯为户,趁机将土地按丁口平分,兼赏赐士卒……而南面新得之地却要趁战事收拢地产,然后借民屯、军屯之名,重新聚拢百姓,两三年后方好仿效此地再行分划。”
“不错,军屯、民屯也是乱世中趁机夺取豪强土地重新分配的好手段,你既然心里清楚,我就不再多言了。”卢植微微一怔,却是立即颔首。
“那老师还有什么别的言语吗?”公孙珣继续追问不及。
“没了,”卢植依旧面色不变。“锄头给我,去吧。”
公孙珣缓缓颔首,交出手中锄头,然后转身向后面早已静候许久的两百义从所在而去。但行了数步之后,其人忽然醒悟,却又转过身来,朝着依旧望着自己不动的卢植举手齐额,伏地而拜,再起再拜,三起三拜。
卢植初时有些发愣,本欲上前扶起,却又忽然醒悟,便终于是拄着两个锄头立在田埂上,受了对方全礼……他知道,此番之后,自己这个学生便没有任何立场,也任何机会对自己行礼了。
师生一场,怨气皆随汉室衰亡而亡,恩义却是到死都断不掉的。
既如此,哪怕是此人将来成至尊之位,受他一礼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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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赵皇后随朝廷使归辽东说父苞隔海发兵断绍后,未几,太祖自成大功,携子北归巡春,二月至昌平,恰逢皇后书至问询战事,问可否归。太祖乃回书曰:‘陌上花开,辽西旧途正艳,可缓缓归矣。’”——《世说新语》。宠礼篇 PS:本章说现在回来了吗?真心……要憋死了。
第十九章 旧怨平兮新怨长(继续小小2合1)
从易水上游回来,军中气氛不免有些凝重,这主要是因为主帅公孙珣的情绪发生了明显的逆转——去的时候乃是大胜之后宛如携子春游探亲一般愉悦,连带着莫户袧都一路赔笑打趣;而回来的时候这位卫将军虽然没有表露什么明显的抑郁之意,但却一直沉默寡言难见笑容,如此一来,便是与新朋友共乘小马的公孙定兴奋之余都不敢多言,何况他人?
当然了,再往后的行程本来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众人顺着易水往下游而去,却是出了涿郡地界来到了河间,并遥遥望见前方一大片沼泽……易水、徐水、卢水、寇水、衡水、泒水、巨马水在前方渐次交汇,形成了华北海河水系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而过了这片沼泽地,便是公孙瓒与张颌对峙的易县、鄚县战场了……公孙伯圭不是傻子,他当日败退,选在这里驻扎,确实是扼住了华北战场上的一处要害位置,也是袁绍不得不捏着鼻子暂时放过他的缘由所在。
实际上,这片沼泽地此时尚未闻名,但若是任由沧海桑田,正如辽泽会渐渐消亡一般,此地却会因为滹沱河北走,从而在往后的一千八百年内进一步扩大湿地规模,最后变成闻名遐迩的白洋淀。
回到眼前,临到沼泽之前,全军就已经进入战备状态,这是因为界桥战后,虽然公孙瓒立即大举反攻,公孙范更是取道渤海势如破竹,可张颌却借着此地地形之险要与他本人在家乡的威望依旧于鄚县支撑……再加上公孙瓒兵少,所以此地战事的僵持还是客观存在的。
不过,既然公孙珣来到此处,还带着五千骑步,那此地想来也会有个结果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部队渡过河流交汇点,来到沼泽西面的要镇葛城后,面对着卫将军的旗号和五千骑步,外加以举城之功不行十一抽杀的许诺,城中一别部四曲八百兵马几乎是瞬间没了战意,直接在别部司马的带领下献城投降。而再行出发时,全军沿着沼泽外围往南绕行而去,也并无一人多想——从军事角度来说,此时从南面直接绕到鄚县身后确实是个理所当然的法子。
复行了两日,来到这大片沼泽的南部重镇高阳,可能是因为部队防御方向的缘故,作为一个大县,此处兵马竟然只有两曲正规军与些许民夫罢了……张颌兵力有限的窘境可见一斑……但不管如何了,此地士民见到公孙珣的旗帜倒是如释重负,不等两名曲长商议出个结果,当地大户和民夫便直接开了城门,逼得两曲士卒不得不俯首投降。
对此,公孙珣便没有客气,直接对军官十一抽杀,以儆效尤。
随即,这位卫将军便驻扎在高阳城中,又派遣葛城与高阳降兵一起往鄚县送信……须知,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三月下旬,张儁乂早知界桥大败,更知道公孙范绕渤海而走,董昭分兵取了安平,而信到一日之前便知道葛城沦陷,此时根本就是枯坐孤城而已。
故此,闻得公孙珣来信,麾下鄚县本地出身的部曲军官,城中官僚,纷纷上堂询问,张颌无可奈何,只能当众拆信,却见上面只书四字——‘三日速来’!
众人见到这四个字,便立即醒悟……高阳距离鄚城四五十里,正是快马一日行程,这明显是卫将军念在与张儁乂旧情份上网开一面,若此番张颌能在一日内下定决心速去高阳,那便可仿效葛城之例,许以不杀而整编;而若不能速去,那便是要仿效高阳之例,即便日后投降,军官也皆要十一抽杀!
至于死战到底?
平心而论,张儁乂要是敢这么做,他的这群乡党便先要捆了他再说,而之前听从吩咐与公孙瓒继续相持,也只是公孙伯圭这个人出了名的小心眼,而两军在此已然相持一年,死伤颇多,众人不敢向此人轻易投降罢了……否则,张儁乂早死两个月了!
于是乎,张颌被逼无奈,一刻也不敢耽搁,只能一面吩咐众人谨守城池并维持北面战线,一面便与来人一起,单骑匆匆南下而去了。
三月廿四日,正是公孙珣发出信函的第三日上午,张儁乂终于抵达了高阳,并在官寺后院见到了昔日上司,卫将军公孙珣。
彼时,这位新鲜出炉的河北九州之主正坐在后院廊上,看自己长子公孙定在后院池塘边教授更小一些的卢毓如何拉小弓射柳,而张晟与莫户袧则陪同在旁。
“哭什么?”公孙珣听到动静,闻声回过头来,却见俯身而拜的张颌居然泪流不止,也是一时不解。“你莫非哭了一路吗?”
“非是如此。”张儁乂取下头盔放在地上,然后继续跪地哭泣而言。“乃是刚刚到前堂,闻得县吏议论纷纷,说是袁车骑已然身死大河海口处,在下闻得旧主身亡……”
言至此处,张颌几乎泣不成声,只能叩首以对。
“袁本初死了吗?”公孙珣一时茫然。
“刚刚从南面传来的消息!”引张颌入内的张既不敢怠慢,即刻回复。“几乎与张将军同时到达,而主公有令,张将军不至,万事不必回报……”
“恭喜大人!”莫户袧第一个跳起来称贺。
盘腿坐在廊上的公孙珣赶紧敷衍颔首,却又继续追问起地上之人:“儁乂,你与袁本初颇为相知吗,听闻他死,竟然如此伤心?”
“不敢称相知。”张颌勉力抬头含泪答道。“只是君臣名分既在,而其人为君未尝负臣,至于末将既然为臣,受方面之托却势穷至此,已然算是负君……如今复闻故主身亡,只要不是草木,岂会无动于衷?”
“原来如此。”公孙珣若有所思。“不错……袁本初没负你,非但没负你,还许你方面之任,信重有加,既如此,哭一哭也无妨。只是儁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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