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它,蹄它……”
来骑背后白袍染血若艳桃,待至庄墙下,高高勒起马首,看着白墙上的娇艳海棠,大声道:“回禀小娘子,罗环幸不辱命,溃流匪于野,斩首三千,腰斩匪首,引军而回。”
少倾,绵绵白袍徐徐展来,曹妃爱细眉轻扬,捧着小手炉的尾指浅浅一翘,嘴角丝巾微微一漾,璇即,念思百转,千般忧虑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情不自禁的转目向北……
……
正月十五,上元节,天官大帝生辰。
上蔡城中,纸莺高飞,织素、洛羽各牵一枚纸莺,提着裙摆来回奔跑于县公署门口,洒落一地格格笑声。柔然公主与薛婉儿排排坐,二女蹲坐于门口的石阶上,曲膝于怀前,托着香腮,百无聊耐的看纸莺忽上忽下,闻听放莺的人娇笑不断。
“刘侯”与“郭郡吏”沿着门前松,爬上爬下,不时扔下颗颗松子于薛婉儿面前,奈何小黑丫芳心悠悠,不知飘向何处。
这时,小绮月提着个小灯笼一崩一崩的来到二女身后,从二女中间探出个小脑袋,瞅了瞅左首,看了看右面,脆声道:“闾柔姐姐、婉儿姐姐,上元节咯,闹元宵咯……”说着,抖了抖小灯笼。
“哦……”二女齐齐侧首,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小绮月。
小绮月见了二女的眼神,心中蓦然一惊,将小灯笼往背后一藏,轻声道:“莫抢绮月花灯,此乃游思姐姐赠的,受人赠物,不容有失!”说着,点了点头,加重份量。
“哦!”二女回首,继续托腮,瞎想乱想。
小绮月撇了撇嘴,心想:‘人在心不在,悠悠思徘徊,乃是如此乎?’复又瞅了瞅天上莺,暗忖:‘游思姐姐言,人皆放莺我不放,但坐树下如是观,乃是如此乎?唉呀,好累呀……’眸子一转,摇了摇头,提着小灯笼,一步步慢慢摇进院中。
“嘿,江,江小娘子……”
便于此时,长街中传来一声唤,小绮月提着灯笼回身一看,小棘奴挺胸掂腹,扛着大枪行来,枪尖指西。
河西,马鸣风啸。
“扑,扑扑……”
清脆的撞壶声回荡于中军帐,郭璞神情凛然,缓缓的、虔诚的摇动着龟壳,俄而,目光一定,抖落铜钱三株,细细一阵辩,眉头微皱,继而,揣壳于怀,缓缓起身,徘徊来去。
刘浓据案而座,以丝巾缓缓的抹拭手中剑,心中却思,王敦于何时反?未可得知!纵然得知,亦不可打草惊蛇!然,如今春已至,毒龙势必起!当持掌中楚殇,斩此盘江长虫!
这时,郭璞脚步一顿,瞅了一眼刘浓,复看了看荀娘子,疾步上前,揖道:“郎君,此行吉凶并存,不容轻忽!”
“锵!”
一声金铁交接,楚殇已然归鞘,刘浓长身而起,目光坚定如山,声音沉稳:“如今,二胡尽撤边民,据城困关,致使民难南流!豫州赤地千里,存民不足十万户!长此以往,今势复难存,遑论逐胡复北!危卵悬树,坠地即亡,莫论吉凶,乃不得不为!”
帐中仅三人,荀娘子座于刘浓下首,闻言,秀眉凝川,细细一阵盘桓,冷声道:“祖镇西已亡,吾若乃大将军,理当趁势而为。其人若欲兵行建康,势必沿江两分。我军若南下,唯两途可取,一者入戈阳,渡江夏。一者入淮南,取庐江。然,莫论何途,皆慢月旬!其时,唯恐,大将军已入建康矣!”
“非也!”
“郎君,八百里,烽信至!”
第三百六十八章万马渡江
永昌元年,正月十六。
战火如熊,燎尽大江两岸,上元节方毕,宵灯犹挂城墙,震天荡地的战鼓声已然擂响。
昨日,杜弢率部出灊县,逼临合肥,邀战戴渊于城下。戴渊见杜弢仅引五千士卒竟敢邀战,顿时勃然大怒,本欲挥军出城、战之于野,却思及佳节不宜染血,故而,闭城一宵,约战于今日。
是日,骄阳胜火,遍洒城上城下。
戴渊登临箭楼,居高临下俯视杜弢军阵,面上犹挂昨夜余欢,微呈润红,兴许日头太盛,为日一灼,胸中酒意翻滚,险些喷薄而出,赶紧一把抓住箭剁口,稍事镇了镇神,朝着城下大喊:“三军将士,杜弢流匪叛将尔!尔等岂敢从逆而犯上,莫非不畏天谴乎!昨夜,天官大帝入梦戴渊,窥知尔等妄起兵戈,今日定将血染满原,头颅插颠!尔等如若悔悟,缚杜弢于阵中,尚可……”
“戴若思,戴匹夫!昔日,陆士衡大都督拔汝于泥,安知汝竟如此不堪,老而丧胆,据城畏战!如斯骠骑大将军,杜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若不战,请揭蔽膝而缚脸!”杜弢挺着长枪,策马狂奔,来回穿梭于阵前,朗朗的声音直飙城上。
“蔽膝,哈哈哈……”
“骠骑大将军,缚蔽膝为盔,定然仙姿卓然也……”
蔽膝乃腿上小衣,袍下之物,三军闻之,复见戴渊仍着高冠宽袍,一派老朽盈弱之象,轰笑声连绵若海。
戴渊平生忌讳人言其已老,更因旧事,怒人言及陆机,当即羞怒欲狂,暗觉腹中翻涌难耐,深怕于万军面前出丑,死死抓住箭剁口,强压阵阵呕意,半晌,高声道:“取我枪来!”
参军邓骞见其受激,心中大惊,劝道:“大将军勿怒,杜弢所部不过五千,难以攻城,其人欲经历阳,必跃合肥!大将军仅需扼城不出,待其背向之时,插背一击。若其不退,大将军亦可静待郗公引军前来,届时,雷霆一击!”
戴渊半眯着眼,冷声道:“昨日戴渊即已应战,岂可龟缩于城!况乎,道徽兄远在千里之外,待其前来,战机已失!兵势若水,擅变而无形,杜弢乃前锋之敌,今日理当一战,震慑逆行!待来日,即可令尾后余部,有所忌惮矣!”言罢,捉枪于手,斜指城下杜弢,不屑地道:“小小流匪,竟敢轻觊戴某,戴某厮杀之时,尔尚魂未附体矣!某不欺汝,即率五千战卒,捉汝之首!”
“将军威矣,杜弢钦佩,愿撤五里,与将军酣然一战!”
杜弢冷冷一笑,拔转马首,引军徐撤五里,静待戴渊出城。
盏茶后,戴渊率五千士卒徐徐出城,背城列战!突觉眉下光影跳动,用手抹了抹,指间微暖,心中蓦然一惊,抬头一瞅,暗叫:“糟糕!逆阳而战!杜弢这厮,恁地狡诈矣,昨夜诓我欲观宵灯于城西……”
“迎战!”
恰于此时,杜弢见戴渊已离城五里,且阵形紊乱、中军薄如一纸,当即一挥长枪,卷军袭野。戴渊大怒若狂,心跳似擂鼓,来不及骂杜弢,只得匆匆接战。
戴渊之子戴凌见己阵呈危,心中大急,拔剑叫道:“某当引军三千,出城救父!”
戴渊之弟戴邈按剑俯观,摇头道:“不可,万军缠野,漫原五里,而今离城五里,交战方起,我方士卒呈一字,兄长边战边擂阵。若行叠军而往,必反乱我阵!况且,杜弢尚有五百骑军窥伺于侧,正待大乱矣!”
邓骞于城墙上观战片刻,心中豁然一沉,摇了摇头,一卷袍袖,溜下城墙,暗道:‘戴渊,徒具其名矣,惜名犹胜惜命,定为杜弢蚕噬,吾当趁乱,往奔荆州……’
一个时辰后。
喋血数里,杜弢溃戴渊于野,危急之时,戴凌率军救父,焉知,救得其父,失去半军,因其堵住城西,故而,残卒难以回城,只得往南逃窜,待引军回城时,城中万余士卒仅余六千。杜弢见背敌已去其胆,当即挥军辗野,驱赶残军奔袭历阳,沿途命骑军喝降、招抚,待至历阳,竟得军七千……
与此同时,钱凤引两万五千大军东渡至大江北岸皖县,城中守军仅两千,得见大军铺天盖地、绵延十里,顿时胆战心寒,匆匆交战片刻,县丞沈瑜趁府君张免不备,背割张免之首,阖城请降。
钱凤允降,携裹城中守军,东插庐江。
……
大江之南,大将军族弟王含率万五大军出鄱阳,直抵江口石城军塞。冠军将军周筵率卒三千屯守军塞,王含令人邀战、激战,周筵死守不出。无奈之下,王含只得挥军强攻。
正月二十,鏖战四日,王含辗破石城军塞,周筵仅率百骑脱逃,奔向襄城。王含虽破军塞,但已身伤亡惨重,不得不得暂歇一日,继而,引军万二,沿途侵袭繁昌、定陶二县。
殊不知,王含不擅勒军,故而大军侵扰乡野,争相抢掠。襄城郡乃侨郡,居民大多至豫州、兖州等地而来,是故,民风彪悍,当即便有屯长陈鲁组青壮成军,与劫掠四野之王含部拉钜为战。
王敦闻知,大怒盛心,却不动声色,命庾亮率军五千出豫章,携助王含退敌,并勒令王含不得滞留、速摧襄城。
其时,复闻柴桑侯帐下大将高宝、祖盛引军八千北上,且益州刺吏朱焘引军一万东回,大将军凛然若山,不为所动,命龙骧将军魏乂率军一万往击、待击败高宝后,北上取司马承之长沙,截朱焘于此。复令王庾自荆州遣军一万,夹击朱焘。
因此,大将军转念思及豫州与梁州,尚未领建康之命,当即遣参军乐道融持信奔赴宜都、巴东,劝梁州刺史南下从随,若其从,则走豫章,若其不从,则命王庾收笼军势,镇之以强;复令陆玩致信刘浓,邀其走庐江,南逐建康,暨待事成,封万户侯。且言明,荆、江二州已若铁桶,若来,难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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