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某曾经说过,在壕沟底下多挖一层软土出來,然后再垫上一些青草或者树叶。”六品都事叶琛看了他一眼,冷冷地提醒。
“管个卵用。”胡深挥舞着胳膊,继续大喊大叫,“你自己别光站在这里说,你自己去试试,试试挨炮的滋味有多难受,老子从开战到现在,至少拉下去两百多具尸体,全是身上一点儿伤都沒有,嘴巴鼻子眼睛耳朵,都汩汩往外冒血。”
这话,就是完全在强词夺理了,壕沟和各种防御设施的作用,是避免了浙军像当年火炮刚刚出现时那样,成群成排地被炸死在阵地上,而不是让对方的火炮完全失灵,况且对于一个万人队來说,两百來号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根本沒必要跳起來大吵大闹。
所以不光叶琛一个人听了撇嘴,浙东宣慰使石抹宜孙,也无法再纵容自己麾下的两个汉人互相倾轧,用力咳嗽了几下,大声说道:“行了,胡将军,老夫都答应给你补充人马了,你又何必揪住叶都事不放,赶紧回去约束队伍吧,放心,只要打退了淮贼,该记在你头上的功劳,肯定不会比别人少。”
“末将,末将也沒说要跟他争功。”义兵万户胡深不敢跟石抹宜孙硬顶,眨巴了几下眼睛,低声解释,“末将只是,只是想跟大人您学个乖,先把弟兄们从战壕里拉出來,待淮贼打完了炮,立刻再顶上去,末将,末将一眼不眨地看着,保证,保证不给胡大海任何机会。”
浙东宣慰使石抹宜孙皱了皱眉,轻轻摇头,“叶都事刚才的话我也都听见了,他说得沒错,胡大海老于行伍,不会连送上门的机会都抓不住,你还是让弟兄们再努力顶一会儿,反正马上就要天黑了。”
受家教和个人阅历的影响,他对手里沒丝毫兵权的都事叶琛,远比手握近万“义军”的胡深倚重,因此,在做决策时,难免就会向前者倾斜,“况且那淮贼远道而來,所携带的炮弹数量定然有限,顶多再嚣张一到两天,炮弹就会用光,你也就用不着再哭天跄地了。”
“这”义兵万户胡深被说得脸色黑,咬了咬牙,抱拳施礼,“是,末将遵命。”
说罢,又狠狠瞪了从六品都事叶琛一眼,扬长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又隐入壕沟,叶琛轻轻摇头,“无耻匹夫,居然也能混到万户之位,若是朝廷只是依赖尔等,朱贼”
“景渊,不要非议朝政。”石抹宜孙轻轻拍了他后背一下,善意地提醒,“朝廷也是迫不得己才如此,给他一个出人投地的机会,总好过他也学着朱屠户一样去做反贼!”
说到这儿,石抹宜孙自己又喟然叹气,像胡深这样的将领,如果换做其他时节,早就该被推出去严正军法了,而眼下,他却不得不对其委以重任,否则,麾下的其他义兵统领就会离心,就会消极避战甚至叛逃投敌,局势将愈不可收拾。
非但地方上的形势混乱如此,朝廷那边的种种举措,也实在令人无法看懂,朱屠户的兵马已经打到处州了,眼看着就要将整个江浙行省凿个对穿,而朝廷那边,却至今沒做出任何反应,仿佛长江以南各地,早已经不归大元朝管辖一般,爱死爱活,谁也沒功夫去管。
第七十七章处州下
作为身系地方官府安危的重臣,石抹宜孙心中即便有再多的困惑和茫然,他都不能宣之于口,他是浙东宣慰使,他是继董抟霄之后整个浙系军队的擎天一柱,如果连他都对朝廷失去了信心,全体浙东将士就更不知所措,浙东万里膏腴之地,转眼就要沦入“淮贼”之手。
正当他强打精神苦苦支撑的时候,耳畔却忽然又传來六品都事叶琛低沉的声音,“大人,最近有人谣传,朝廷准备将此战视作朱贼与泉州蒲家的私人恩怨”
石抹宜孙听得心里一哆嗦,立刻咆哮着打断,“沒有的事情,你从谁嘴里听说的这种荒唐之言,,满朝文武又不都是傻子,怎么可能任由朱屠户毫无牵挂地吞下整个浙江,。”
“属下也认为朝中诸位柱石不会糊涂如此。”叶琛迅速向两侧看了看,叹息着摇头,“但是人言可畏啊,特别是在此风雨飘摇时节,我的大人,自朱屠户率领群贼渡江之日起,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一个月时间,朝廷的决策即便再谨慎,也该做出一些反应了。”
“这”石抹宜孙也迅速环视了一下左右,然后压低了声音吩咐,“你别乱猜,朝廷不像地方,做什么事情都需要考虑全局,也许早哈麻丞相早已经在调兵遣将了,也许朝廷正在下一盘大棋,你我,你我只是距离远,消息闭塞,无法揣摩到朝廷的长远用意而已。”
话虽然这么说,事实上,他心里却愈发地感觉迷茫,脱脱丞相虽然性子跋扈了些,却是个杀伐果断的治乱之臣,而哈麻,却是个温吞性子,自上任以來,除了在充盈国库方面做出了一些成绩之外,其他各方面都稀里糊涂,一味由着底下各部和地方各行省随便折腾,仿佛他自己就是个土偶木梗一般。
眼下“淮贼”南侵,朝廷最急需做的事情是当机立断,哪怕派一支义兵到徐州城对面兜两圈,无论打得赢也好,打输了也罢,至少表明了一个态度,不会任由着淮贼吞并浙闽,而身为丞相的哈麻,偏偏沒有这种决断力,居然连一份斥骂朱屠户挑起战端的檄文都沒发出來,更甭说派出一兵一卒。
“大人,卑职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六品都事叶琛的话从再度从耳畔传來,仿佛黎明前的秋风,字字句句都带着无尽的寒意。
“说罢,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石抹宜孙素來有兼听之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轻点头。
“胡深此人,行走之间狼顾鹰盼,恐怕不堪委以重任。”六品都事叶琛整理了一下思路,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
“好歹他也拉起了一万义兵。”石抹宜孙笑了笑,不置可否,让手下汉将和汉人谋士之间保持一定程度的矛盾,是他的驭下之道,所以无论六品都事叶琛如何“构陷”胡深,他都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这年头,到处都是食不果腹的流民,只要打起招兵旗,还愁沒有吃军粮的么。”六品都事叶琛撇了撇嘴,冷笑着补充。
“胡家在处州,也是数得着的高门大户,他又饱读圣贤之书,战功赫赫。”石抹宜孙看了他一眼,笑着回应,“老夫若是连他这样的文武双全之将都容不下,这浙东各地豪杰,还有谁敢跟着老夫,。”
这才是问題最关键所在,胡深虽然身为武将,却是读书人中的翘楚,家里也有良田数千顷,所以无论从师承角度,还是从家业角度,他都是淮安朱屠户的天生之敌,万万沒有放着可以免税免粮的士绅大户不做,却去投奔朱屠户,被分走大半儿地产,然后像普通百姓一样缴粮纳税的道理。
而如果沒有抓到任何确切把柄,石抹宜孙就处置了胡深,等同于主动宣布自己不再是浙东各路士绅豪门的保护者,那样的话,从军粮、军饷、兵源、器械到底层将佐,他都不会再得到足够的支援,跟朱屠户交手之时,愈发沒有胜算。
有道是,抚琴听意,打鼓听音儿,石抹宜孙虽然沒把话直接挑明,六品都事叶琛也理解了他的难处,于是轻轻叹了口气,主动将话題转向下一部分,“既然大人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卑职就不再啰嗦了,但卑职依旧想劝大人未雨绸缪,万一朝廷不肯从北面攻击朱屠户,或者兵马根本攻不过黄河,而陈友定和蒲家的援兵又迟迟不至,光凭着大人自己,可未必能守得长久。”
“你这话什么意思,朝廷怎么会不肯出兵,陈友定和蒲家,怎么可能袖手旁观,。”石抹宜孙听得心脏又是一紧,瞪圆了眼睛追问。
“卑职只是假设。”六品都事叶琛摆了摆手,非常镇定地回应,“假设出现这种情况,大人该如何应对,兵法有云,多算胜,少算者不胜,多设想几种不利情况,对我浙东将士无任何坏处。”
“嗯,,。”石抹宜孙低声沉吟,朝廷方面做事拖拉,照目前情况看,恐怕即便出兵,也远水解不了近渴,但陈友定和蒲家袖手旁观又图的是什么,那朱屠户此番南下,可是摆明了车马要直捣蒲家的老巢泉州,陈友定身为福清宣慰使,蒲家身为泉州市舶司的实际掌控者,他们两个怎么可能束手待毙。
“卑职听人说,乱世当中,智者当独据一方,牧守其民,以待真命天子,若真命天子出,则为开国功臣,若真命天子不出,亦可问鼎逐鹿。”见石抹宜孙被自己说得心动,叶琛略作斟酌,缓缓道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你,你劝老夫”石抹宜孙的心脏第三次抽搐,额头上冷汗淋漓而下,“休得胡言,老夫乃,乃是开国名臣之后,怎能做如此不义之事,你,你,此话今后休要再提,否则,老夫一定不会放过你。”
“卑职知道,大人的五世曾祖也先,那太祖的御史大夫。”六品都事叶琛毫无畏惧,继续看着石抹宜孙的眼睛侃侃而谈,“但是大人,五世祖也先之前呢,大人是谁人之后,石末这个姓氏,恐怕不是蒙古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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