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都办妥的话,明儿就走……”陈叫山转头瞥了一眼那大草垛,说,“我们走了,他们也就走!”
老邵和一帮修桥工匠们,在院坝一角讨论着修桥的细节,有人提议说将来开始动工后,老邵就是总负责,总把关,工匠们吃饭、喝水、算计工钱啥的,都由老邵来掌管着;有人提议说,将来采买的一切东西,都放在老邵家里,由老邵集中保管……
老邵一转头,看见陈叫山和邵秋云在榄坎上说着话,心里顿时又生出许多的纠结来,对于工匠们说的话,便有些听得心不在焉……
闺女邵秋云以前是多么快乐,多么听话、孝顺的一个姑娘,自打陈叫山来了女儿梁,闺女就变了:变得任性了,可以三更半夜一个人往南山老林子里跑:变得不再替家里考虑,家里仅有的一点点面粉,还做了擀面,一顿就给那些当兵的吃了;变得多疑而伤感,动不动就哭鼻子了……
陈叫山若再在这里多逗留一段时间,谁晓得闺女会变成怎样了?
“陈帮主,你过来一下,我们说说修桥的事儿……”老邵不愿意看见陈叫山和闺女说话,便冲着陈叫山喊了一声,招呼陈叫山过来参与讨论修桥细节。
陈叫山说了自己明儿便要走,见邵秋云有些黯然,不晓得如何平复她的黯然情绪,忽然听见老邵喊自己,便朝老邵他们走去了……
陈叫山蹲在了老邵和修桥工匠们围成的圈圈里,老邵忽然说,“陈帮主,那几个地下党在地窖里待好久了,一直没见有啥动静,要不要我下去看看?”
老邵怎会说这样的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可直接说出地下党藏在地窖里的事儿?
陈叫山感到十分错愕,大感意外,但老邵话已经出口了,只有应对,“其实也没啥,地窖下头只要有吃的喝的,就没啥麻哒……”
一帮子修桥工匠,晓得那个长袍老者是地下党,被第七分队的人押着,跳崖坠江了,却并不晓得老邵家的地窖里,居然还藏的有地下党,愕然之间,皆看着老邵,都不吭声了……
老邵原本的意图,是希望陈叫山和地下党,早些离开他家,他就少些麻烦,但当他把话说出口,瞬间就后悔了:如果说,陈叫山有通匪的行为,自己不是也算是通匪了么?
“都乡里乡亲的,大家记着,地下党这事儿,可不敢乱说……”老邵连忙又叮嘱着修桥工匠们,“这事儿出在咱女儿梁,谁要乱说,出了事儿,那就是连根拔串串,大家都得遭殃哩!”
“哎呀,老邵,你把我们当啥人了?我们是哪种乱嚼舌的人么?”
“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乱说的,这种事儿捅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嘛……”
老邵听着修桥工匠们连连说着保证的话,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陈叫山心想,既然这话都已经说出来,不如现在就下地窖里去看看,看贺先生他们到底怎样了……
“帮主,帮主……”
陈叫山正要开口提说打开地窖的事儿,江五却从外面急匆匆跑过来了,几步奔到陈叫山跟前,气喘吁吁地说,“帮主,那伙当兵的是真走了,不会玩啥回马枪了,可县上来了好些人,说要来邵伯家商量修桥的事儿,现在人都到女儿庙跟前了……”
...
第555章一箱银元
“走,我们出门迎接去……”陈叫山听了江五的汇报,便对老邵及众多修桥工匠说,“人家关心修桥大事,咱不能失了礼数嘛!”
众人便朝外走,陈叫山趁机凑在面瓜耳朵边,低声道,“我领他们到桥头去转转,趁这会儿工夫,你下到地窖里看看……”
陈叫山跟老邵、修桥工匠们出去了,院子里只有面瓜一伙人、拾掇大马熊的几个后生,以及邵秋云……
那几个拾掇大马熊的后生,已经将大马熊掏了膛、剥了皮,正在拿刀削熊肉。面瓜拿过剁下的熊掌说,“熊掌这玩意儿,下锅经煮得很,韧劲啊,怕是要上硬柴才成啊!几位兄弟,你们帮忙帮到底,去山上给拾掇些硬柴过来,就靠这草草烧,怕明天早上也炖不好这么大一只熊……”
那几个后生将血淋淋的手,在大草垛上蹭了两蹭,二话不说,便出去寻硬柴了……
面瓜和兄弟们找来一根大木杠,斜插进大草垛底部,兄弟们一齐使力,将大草垛撬斜了,面瓜便探进身子去,揭开了地窖口的木盖子……
“贺先生,贺先生……你们还好吧?”面瓜将脑袋伸进地窖里,大声朝地窖下喊。
地窖里乌黑一片,静寂无声……
面瓜心说:糟了,贺先生他们几个,该不会闷死在地窖了吧?
“喂,喂……贺先生,听到我的声音没?我是陈叫山船队的人啊……”
地窖里依旧一片静寂……
面瓜不禁疑惑:老邵说过,这个地窖没有另外的出口,贺先生他们不可能不在下边啊,就算是气闷,不可能四个人全都闷在下边了吧?
面瓜一手撑在地窖口,一手顶住草垛,转头朝草垛外,大喊,“鹏天,给我找麻绳来,我下去看看,贺先生他们别闷死在下头了……”
这时,地窖里忽然传来“哧”地一声,幽黑无比的地窖里,有了一丝光亮,紧接着,便从地窖下面传来嗡声嗡气的声音,“你们是陈帮主的兄弟吗?”
面瓜顿时喜出望外,连忙将脑袋再次探下去,“对对,我就是陈叫山船队的兄弟……你们在下头还好吧?”
“我们没事儿,都好着哩!你给我们弄点水下来……”自地窖里传来的声音,嗡声嗡气,有些回响,面瓜听出来了,是那个络腮胡汉子的声音!
“好的,我这就给你们吊水……你们在下头再忍忍,今儿晚上就可以上来了……”面瓜冲着地窖里喊了话,便又转头对草垛外喊,“鹏天,鹏天,去整点水来……”
鹏天转身去井上吊了一桶水,四下探看,而后问邵秋云,“秋云妹子,有没有装水的家?”
邵秋云一直坐在榄坎上,也没有拿小刀修刮藤筐的毛茬,也没有回屋里去,谁也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
听到鹏天的话,邵秋云起身进了屋,片刻后,从屋里端出来一个大瓦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将大瓦罐呈给鹏天看,“这个成不?”
“成,成,没问题……”鹏天刚要伸手去接,邵秋云却走到井前,蹲下来,从水桶里撩了水,拿起竹箭刷,一下下地扫刷着大瓦罐……
“秋云妹子,涮涮就可以了……”鹏天将半桶水倒进大瓦罐里,连忙来到大草垛跟前,三旺将早已备好的麻绳,拴系在大瓦罐的侧耳上,双手捧给了面瓜……
面瓜悠着劲,缓缓地将大瓦罐吊了下去,而后冲地窖下喊,“好了,我把窖口封好啊……”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地窖里的四个人,皆说着谢谢,嗡声嗡气地传上来,面瓜终于彻底放心了,将地窖木盖子,重新盖好,倒着爬,退出了大草垛。
兄弟们将大木杠慢慢放下来,一抽,大草垛恢复了起先模样……
……………………
陈叫山领着老邵及修桥工匠们,在女儿梁山脚下,迎上了县府来的人。
为了给面瓜他们探察地窖,留出足够的时间,陈叫山走上前去,冲着县府来的人一拱手,“诸位远道而来,辛苦辛苦……旧桥已断,新桥待建,现在正是筹钱花钱的紧要当口。对岸男儿坡吊的那断桥,既然不能复接,理当及早拆掉,其铁索套环,也正可变卖筹钱,为筹建新桥做了贡献,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自然觉得陈叫山言之有理,便随陈叫山一起,乘船过了江,来到男儿坡桥头,同男儿坡的一众乡亲,联手拆除断桥……
断桥拆下之后,陈叫山又将其载回女儿梁,如此来来回回一折腾,陈叫山预计时间已耗得足够:非但面瓜他们已将地窖探察,只怕那大马熊在锅里都已经煮熟煮烂了……
陈叫山便招呼县府来的人,到老邵家里吃熊肉,县府来的人却连连推拒,称他们要及早赶回县城,紧锣密鼓地进行修桥筹资之事,不便耽搁……
修桥工匠们便找来板车,载上旧桥,同县府来的人一起,返回县城了……
陈叫山令船队兄弟,从船上抬出一个木箱,将其送到了老邵家里。
此时,熊肉的确已经煮熟煮烂了,并且,面瓜凑到陈叫山耳朵边,低声汇报说,“帮主,贺先生他们四人,在地窖里都好着哩,尽管放心……”
众人吃罢熊肉,天已经黑透了,那几个帮助抬熊,帮助进山拾捡硬柴的后生,也各自离去了,老邵家里,除了老邵父女俩,其余都是船队兄弟……
陈叫山将老邵和邵秋云叫到屋里,打开木箱,里面竟是一箱子的银元,在灯下闪烁着点点银光……
“邵伯,秋云妹子,这是两千大洋,你们收好喽!”陈叫山将木箱盖子一扣,说,“县上那些人,至于筹钱多与少,我们终究管不到,这两千大洋,你们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老邵连连推拒,“哎呀,陈帮主,这哪成啊?”
邵秋云也推拒着,“修桥的钱,由他们出哩,我们家也不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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