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的阁辅都有自己的幕友,既可跑腿打杂,又可出谋划策。如今皇太子殿下不许豢养私人,杂务下手皆由舍人承担。自然不能与这些人商议方略,否则回头就传到皇太子耳中去了。
吴甡在屋中踱步良久,实在想不出一个好对策。若是照以前的做法,发动言官上疏就可以了。现在台垣不许风闻奏事,日子清静了,但要用到他们却也不趁手了。而且可以想见,皇帝见内阁没有动静,肯定会直接授意鸿胪寺上疏,要求举行献俘礼,到时候内阁的票拟怎么写?
这分明是逼着官员在皇帝和皇太子之间做出抉择。
……
“气煞朕也!”崇祯在坤宁宫疾步绕圈,手中折扇重重扇着,暴怒道:“朕名为凯旋,岂能没有献俘!固然于礼微瑕,总算是全个颜面!否则还不如当初不要说什么‘亲征凯旋’之类的话!皇太子这是要逼死朕么!”
周后端坐宝座,抿口不语。
“你说说,这是要逼死朕么!”崇祯却偏要周后表态。
周后这才悠悠启口道:“妾闻善小不避,恶小不为。圣天子十足精诚,焉能有微瑕?”
崇祯脚步一滞,心中如同有只猫儿狠狠在挠,道:“好好好,你们都对!就是朕的错!”
周后见丈夫这般难过,也是心中不忍,又劝道:“春哥儿从小就是顶顶懂事的。他反对献俘肯定有他的道理,皇爷为何不将他唤来当面问问,让大臣们传话终究不妥。”
“让他当面顶撞朕么!朕还如何为人父,为人君。”崇祯撇嘴道。
“我去与他说。”周后长出一口气,应承下来。
这也正是崇祯来坤宁宫的目的所在。
周后看了看天色,尚未黑透。如果没甚意外,皇长子肯定在文华殿与外臣用膳,然后还要接见两拨人,之后才会回钟粹宫安寝。不过那时候多半过了亥时,自己也未必熬得住,还是让他明日早上早些来用膳再说。
崇祯也知道周后说得有道理,只能再熬一个晚上。帝后二人又聊起了长子长女的婚事,周后担心国家一连召开多次典礼,钱粮上不敷用,崇祯却有四千四百万银子打底,豪气干云,号称绝无问题。有了这份喜庆,皇帝心中的积郁也算是淡去了不少。
朱慈烺当天正是要接见工部的几个主事,问他们运河疏浚之事。现在从安南、闽浙运来粮食都走海运,但对外只能说是权宜之计,绝不敢喊出“废漕改海”的口号。其原因当然是因为大运河贯通南北,一船漕粮过关讨闸,每到一处都有陋规,全靠红包开路,直到通州上岸入仓,伸手拿钱的人不计其数。
如今朝堂上还算干净,但下面靠河吃饭的人数以十万计,一旦闹将起来如何是好?现在漕帮只是个雏形,没有统一的舵主帮主,但也已经形成了地域性质的行帮,未必不能闹事。因此朱慈烺只说要先疏浚运河,然后再恢复漕运,使的乃是缓兵之计。
运河疏浚之后也有好处,一者方便国内民间运输,为邮政铺路。同时大运河也肩负着周边田地的灌溉任务,疏浚之后方便地方州县开展水利工程。最后,大运河还有泄洪的作用,可以临时充当水道。可以说,大运河是比长城更为实惠的千古工程。
如果隋炀帝当年将这些好处一一罗列,而不说自己是为了南下看琼花,那他恐怕就真能与大禹较功了。
从文华殿散步回内宫,朱慈烺先去问父母昏定,果然都已经睡了。然后才回到钟粹宫,写了日记之后和衣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现在的工作强度虽然不如前世应对高考,但对于这具十七岁的身子来说也算接近极限了。
陆素瑶带着宫女进来,轻手轻脚为朱慈烺脱去衣冠,扑虫扇风,轮班休息。
前一天的工作刚结束,新一天的工作又开始了。
朱慈烺是被宫女服侍穿衣的时候醒来的,而且那时候已经穿好了中衣。他避开蜡烛的火光,道:“现在什么时辰?”
“殿下,现在是三点三刻,因为皇爷娘娘有旨意,今日早些过去用膳,就提前了一刻钟。”宫女上前解释道。
朱慈烺头还有些昏沉,重重点了一下,道:“水。”
一旁的宫女早准备好了温水,连忙递了过去。
朱慈烺一饮而尽,这才舒服了许多,擦脸漱口,穿戴冠服,往乾清宫去了。
不出朱慈烺所料,皇父陛下还没有出来,只有母后拉着他说话,没两句话就说到了午门献俘的事上。对于能够将皇帝心思摸得如此透彻,朱慈烺没有丝毫成就感,只是道:“母后,这事正要报与父皇知道。”
周后见儿子已经有了主意,也不便多说,只等皇帝出来。
崇祯躲在耳门帘幕之后,听了之后略略站了站,便“正好”出来,一副庄严肃穆的神情,仿佛刚刚跟上天沟通过感情。
“父皇,近日来总有人与儿臣说午门献俘之事。”朱慈烺见了礼,旋即开门见山道。
“哦?怎说?”崇祯压抑住内心波动,好像事不关己毫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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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三春来雨露宽如海(四)
朱慈烺将献俘的请说简单重复了一遍,又将自己反对的原因告知崇祯,然后就静静望着父皇,等待圣裁。
崇祯没有想到献俘竟然跟吏治、民心都有关系,但仍旧不舍得就此偃旗息鼓。他道:“都有些道理,但朕看啊,你这道理还不充足。”
“请父皇赐教。”
“你只看到泄了士气,却没想过要安民心么?”崇祯道:“大乱之后,献俘定论,民心才能安定下来,自然百工乐业。是否是这个道理?”
“吏治败坏了,民心哪里能安?儿臣以为这是本末倒置。”朱慈烺道。
崇祯虎着脸不说话了。
“不过若行献俘礼,倒是能全圣天子的颜面。”朱慈烺突然低声道。
崇祯手上一慌,脸上发红,道:“朕倒是不介意这个。”
周后像是被呛到了,轻轻咳嗽一声。
“父皇不在意,儿臣却是要在意的。”朱慈烺道。
崇祯心中一喜,嘴里却道:“倒是真的无妨。”
“唔,既然父皇如此坚持,那便罢了。”朱慈烺道。
崇祯一噎。
“也实在有些麻烦。中央六部改制尚未定论,钱粮往来、承办官衙都搅合在一起,想想就头痛。”朱慈烺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疲惫神色。
“怎么还没改?”崇祯正色道:“虽说治大国若烹小鲜,要谨慎持重。可是做事也要雷厉风行!像这等部寺增添,大不了就是个冗衙,实在没用再裁撤就是了,当得什么?春哥儿没有少年人的轻浮是对的,但也不能老成得近乎暮气。”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朱慈烺拿到了部寺改革的通行证,而非上回的“再议”、“且看”。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政坛和赌桌一样,都是无父无子的,现在可以开条件了。
“父皇,儿臣还想讨要一桩差事。”朱慈烺道。
“你是国家储贰,如今朝政多报与你裁断,还要什么差事?”崇祯一愣。
“家事。”朱慈烺一笑:“此番国难。倒是让儿臣看穿了些亲戚的面目,就算祖宗有亲亲之义,儿臣也顾不得了。”
周后手中一停,不知道朱慈烺指的是谁。
这次国难,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藩王郡王,多有丢人现眼的……秦王甚至委身闯贼,至今下落不明,这些事终究都要有个了断。
“你可有人选?”崇祯当了十七年皇帝。哪里有不明白的?金牙一咬,决定做这笔买卖。
“唐庶人聿键虽然有罪,然国变之时藩王之中唯有他敢亲领护卫,勤王驱驰,这份忠心实属难得。儿臣想复其封爵,以为宗人令。”朱慈烺见崇祯没有太过激动的反应,继续道:“其他在藩诸王也可命其入京担任左右宗正、左右宗人之职。”
崇祯望向朱慈烺,很想知道儿子又有什么打算。
“宗藩虽然是我朱氏家事。却也是关乎国家存亡的大事。正是土地多为宗藩所并购,以至于百姓无立锥之地。如今国家新定。还是需要将这些‘亲戚’请来北京,好生商议,看怎生平衡。”
崇祯道:“祖宗设宗藩侍卫京师,非但是亲亲之义,也是因为自家人更为可靠的缘故。别的不说,你那两个兄弟未来也是要帮你安定地方的。知子莫若父。朕知你不信这些亲戚,但终究不能过分。”
“父皇放心,儿臣对于亲戚也是多有维护的,否则也不会让晋、德、衡三藩入股金矿了。”朱慈烺道。
崇祯想想也是,但他又怀疑入股金矿其实也是个坑。只是没有依据不能无端质疑儿子的人品。
“唐庶人在凤阳也吃了这么多年的囚禁之苦,还曾被个宦官凌辱,如今既然国家平定了,放他出来也未尝不可。”崇祯缓缓道:“但是宗人令还是太高了些,可以给个左宗正。”
洪武三年太祖高皇帝设大宗正院,二十二年改宗人府,以秦晋燕周楚五王担任宗人令和左右宗正、左右宗人。虽然都是正一品的官职,但这个排序却是按照年齿拍的,也算是确定了宗人府职官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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