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士哪里话,能进这个门,小王便已经心满意足了。”萧峰从头到脚都是汉家衣衫,腰缠一条名贵的玉带,看上去与宋朝士大夫别无二致,只是胡子茂密了点,个头粗大了些。
“王爷太过客气了,请先进屋叙话。”陈恪不置可否的笑道。
两人进得前厅,分主宾就坐,侍女上茶时,萧峰望了望,只见大门和轿厅的门都大敞着,能清清楚楚看到外面,不禁笑道:“想不到学士如此小心。”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此乃君子惜身之道。”陈恪淡淡道:“非但如此,连学士送来的礼物,也请开具一份礼单,下官也好禀明有司。”
“这是皇后赐给你的。”萧峰大有深意的看陈恪一眼道:“学士不要让皇后失望啊。”
“王爷到底持什么身份?”陈恪冷声道:“国使还是萧后的代表?”
“这里说话方便么?”萧峰笑问道。
“我事无不可对人言。”陈恪沉声道。
萧峰却听懂了,笑道:“小王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学士不怕就行。”
陈恪心里翻江倒海道,莫非他是要来通知我当爹了?但旋即想到绝不可能,便不动声色,听他说下去。
见陈恪一脸公事公办,萧峰不禁感慨道:“想学士在大辽时,是何等倜傥风流,怎么回了汴京,就变得这么小心了?”说着半真半假的笑道:“不如弃了这南朝的官职,到我北朝做宰相吧,岂不痛快?”
陈恪闻言皱眉道:“王爷费尽心机上门,就是为了说这个么?”
“当然不是……”萧峰自然知道,让陈恪叛变是不可能。但能调戏一下昔日让他连连吃瘪的陈学士,也不失一桩快事。当然过犹不及,他马上正色道:“其实我是受皇后所托,来向学士问计的。”
陈恪心中升起莫名的失望,淡然道:“辽国才智之士何其多也,萧后不问他们,却来问我?”
“因为他们皆不可信。”萧峰直言不讳道:“学士是到过按钵的,对我大辽的情形,定然了若指掌。如今大辽上下、尤其是皇帝近前,全都布满了皇太叔的人。比如我那个副使,我这么早来访,就是为了甩开他。”
陈恪默然,听他继续道:“毋庸讳言,如今我大辽的军政,尽数被重元父子掌握,而皇帝陛下本人,则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用在深山老林中打猎。而重元父子一面怂恿皇帝打猎,一面趁机胡作非为,出了问题,就推说昏君无道,全是陛下的责任。”说着他痛心疾首道:“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唯有陛下不知!”
“如今唯一能制衡这父子的,唯有我皇后陛下。”萧峰道。
陈恪点点头,他知道契丹人其实是耶律氏与萧氏联姻,萧氏乃后族,拥有自己的部族,也就是斡鲁朶,还是未来皇帝的妈,凭这两点,历来的萧后都是世上最强大的女人,甚至可以和皇帝分庭抗礼。
但权力再好,也得看是在谁的手中,若是在萧燕燕手里,自然完爆皇帝无疑,但到了萧观音那样投错了胎的美人儿手里,难免会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不过她的族人们不白痴,他们很清楚,一旦耶律重元篡位成功,这位萧后和她的近亲,全都是死路一条。但哪怕换了耶律重元做皇帝,后族依然是萧氏,加上萧观音也不是萧氏中的大族出身,因此许多族人都暗暗改换门庭,开始捧重元老婆的臭脚。
像萧峰这样的皇后近亲们,自然陷入了惶恐,无计可施又无人可问,竟然病急乱投医,想到了那位无所不能的陈学士。
“不怕被我坑死……”陈恪感觉,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荒谬之事。
“我想,重元父子那样野心勃勃的皇帝,”萧峰淡定道:“对贵国来说,肯定不如现在的辽主吧?”
“这话足够你杀头了。”陈恪笑道。
“可见小王是真心问计。”萧峰望着他道。
第三四六章宫禁为谁开(中)
辽国人竟然向宋朝人问存亡大计,世上最荒谬的事莫过于此,一时间,陈恪弄不清这是陷阱,还是契丹人该吃脑残片了。
不过从哪方面讲,他都不可能当场给出回答,便托言先寻思几日,再让人知会萧峰。
萧峰也不急,便起身告辞道:“既然瓜田李下,小王就不多叨扰了。”说着一脸恳切道:“只是恳请学士,无论如何,不要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刹那间,陈恪就要以为,这是个针对自己的套子了,但转念一想,又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算什么人物?契丹人怎可能牺牲一位郡王来构陷呢?何况还会牵连到萧皇后。
沉吟间,萧峰又压低声音道:“皇后说,学士一定会答应的。”
“……”陈恪唯有苦笑以对。
萧峰走后,陈恪便命人照着礼单清点礼物,准备封存起来,交有司处置。
一清点,发现契丹人的礼物,真是贵重无比,什么珍兽毛皮、东珠、山参、金银玉器,价值粗粗估略也得在几万贯以上。
“契丹皇后真是好大方啊!”柳月娥大吃一惊道:“不过做了一首诗,就打赏这么多?”
“我怎么听说,契丹人向来无赖,”小妹却道:“总是用不值钱的东西,换取我大宋价值百倍的回礼?这次三哥得到的赏赐,远高于朝廷得到的贺礼。只怕又有人要嚼舌根了。”
陈恪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在几件礼物间游移。柳月娥眼尖。马上发现他看的那几样,分别是红蔽膝、白玉璋、玉麒麟、梦熊图。这几样混在礼物堆里并不显眼。也许只有心里有鬼的家伙,才会特别注意到。
“吓,这辽国使者真粗心。”月娥道:“竟然把人家给皇后的贺礼,混到给你的礼物里了。”
但这话,也只有柳月娥才相信。前几样还好说,但最后一样。萧皇后亲笔所画的梦熊图,不可能是弄错了吧。虽然画上画的是文王梦熊,似有求贤若渴之意。
然而‘梦熊’在汉人这里,早就不作‘遇贤之兆’解释了。而是‘贺人生子’的意思……
“是不是辽人错听了传闻,以为三哥也……”小妹俏面一红道:“弄璋之喜了?”
陈恪好容易才定下来的内心,那叫一个翻江倒海,心中暗骂那祸国殃民的萧皇后,出了这种事,还不尽力去瞒着盖着,反而巴巴的让人送璋送麟送飞熊,唯恐天下不知道,辽国皇后和宋朝状元间,那说不得的故事么?
不过转念一想。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自己就是跟人坦白,也会被笑成是神经病。所以最恰当的处理方法,便是什么都不做……
“随她呢,”拿定主意,陈恪便恢复了镇定:“横竖都是要由朝廷定夺的,我们操那份闲心作甚?”
“也是,”柳月娥道:“快点收拾收拾出发,咱们要迟到了。”
“哦……”陈恪一愣。才想起来,还有个宴会要赴,便对小妹道:“别忘了帮我写札子,尽快递上去。”说完便随阿彩到内室更衣。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陈恪的遣词和笔迹,小妹都能以假乱真。因此陈恪想偷懒的时候,就让她代写奏章。
小妹望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旋即轻轻摇了摇头。
这么大的国家,纵使放假也不可能全都歇菜,值班官员还是有的。许是过年期间,奏章少之又少,因此仅隔了一天,就有上谕下来。
赵祯的御笔亲批是:‘既然是酬谢,便只管收下,记得写封信谢谢辽后,再拿点钱感谢下辽使,不能让人家说,我大宋的状元不懂规矩。’
陈恪不明所以,以为皇帝是在考验自己,因此又上一本坚辞。
赵祯很快又有朱批道:‘大国之体,不可自为削弱,收下,当使之勿测。’
陈恪这才明白了赵祯的意思。
次日辽使回国,赵祯除了正常的回礼之外,又多给了一些赏赐,价值正好等于萧后给他的那份。陈恪这才知道,国与国之间的事务,怎样处理才得体。
万幸这场小小的风波,总算是波澜不惊的过去,没有人追究,那些礼物背后的意蕴。
这让陈恪终于放下一直悬着的心,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欢度上元。
虽然临近春节的尾声,但上元节才是真正的**。这实在是一场由朝廷出资,普天同庆的狂欢节。
其历史之悠久,还要追溯到建隆年间,当时太祖皇帝登上宣德门城楼,只见汴京城中灯火辉煌、箫鼓间作。他问身旁的大臣李昉道:“此间人物比之五代如何?”
李昉回道:“民物繁盛,更甚五代数倍。”
这答案让赵匡胤暗爽不已,萌发了借上元张灯,欢庆一番的念头。遂在乾德五年正月甲辰,以年丰米贱无边事为由,特诏开封府在上元节时,更放十八、十九两夜,宜纵士民行乐,自此五天的上元狂欢,便成为惯例。
每到此时,大宋朝的百姓便进发了像火山喷薄一样的热情,香雾、彩山、美男、丽娘、家家的灯品、处处的锦帐、鲜艳的花市、夺目的金莲、如流水的车、游龙的马、构成了这场持续五夜的狂欢。其热闹繁盛的景象,是任何一个朝代的欢乐庆典,都难以与之比肩的。
从正月十五到十九这五日,从昏时到天明,人们都要上街赏灯游乐的。那千姿百态的花灯,好像天上的星星翻转到地下,闪闪烁烁,遍处生辉,令人如置身银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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