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庄的嘴唇微微颤抖,“我想喝酒。”
“你不是不喝酒了吗?”韩东看着他面前的水杯。
“今晚我想醉一次。”
韩东笑了,站起身对酒保说道:“今晚他想要多少酒都给他,我请客。”
他出了夜总会,上了一辆汽车,开了一盏茶的功夫,车子停在了杨树大街杨家大门口。
点上一支烟,望着杨家那两扇斑驳的大门,一时间思绪起伏不定,他还记得当初小的时候每次犯了错,老东西都会让他跪在两扇大门前,大声呵斥,“上面写的什么,大声念出来!”
“三公世泽;四世家声。”
“给我大声念出来!”老东西狠狠一鞭子抽了过去。
“三公世泽;四世家声!”
“再大声一点儿。”
“三公世泽;四世家声!”
“记住,这是杨家的大门,也是杨家的脸面,你永远不能败坏杨家的门风!”
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可是说话的人已经没了,而且是死在“自己儿子”手里,他想到了从前的点点滴滴,想到了十年后冤家父子第一次见面如何冷目相对,想到了自己如何带着老东西在雪林里躲避敌人的追杀,想到了老东西如何嘴硬,自己又如何讽刺他……
慢慢收回目光,只觉得眼圈有些酸涩,他深深的吸了口烟,忽然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五脏六腑都要震碎了,就在这时门一开一抹清影闪了进来,一只小手轻轻的为他拍打后背。
韩东抬起头来,只见杨欣正心疼的皱眉看着自己。
“你怎么出来了?”
“我趁着红姐没留神偷偷跑出来的,看到你一个人出去,猜想你一定是来这里了。”
韩东叹了口气:“燕京到处都是我们的敌人,你知道你一个人出来有多危险。”
“哥,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杨欣明眸闪动。
“什么地方?”
“栖霞山。”
栖霞山。
山美,山的名字也美。
穿过三条山底隧道,栖霞山色就已在人眼底。
暮风中隐隐有歌声传来,歌声幽美,风荷更美,却比不上这满天星斗下的山色。
后山的山腰,白云浮动,峰回路转,山势较险,本来是游人较少的地方,借着星光月华隐隐可见山腰的浓翠下隐隐有一座寺庙。
“这是什么地方?”韩东不明白杨欣这丫头发什么疯,为什么大晚上把自己带到距离燕京一百里外的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这座山叫栖霞山,那座寺自然就叫栖霞寺。”杨欣神秘兮兮的说道。
还没等韩东再说些什么,她拉起他的手下了车,踩着山间的青石板路一步步往寺庙走去。
栖霞寺坐落于栖霞山南端,于五峰怀抱之中,北倚北台顶,南近大白塔,从菩萨顶俯观其形,状如莲花。
山门朝南,左傍黛螺顶右临菩萨顶,俯视台怀镇,蔚为壮观。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只偏门半掩,门上犹贴:本寺不对外开放,谢绝参观。
杨欣敲开了山门,和一个小尼姑说了些什么,小尼姑双手合十,低着头说了声,“施主请进。”
寺庙内轻盈穿梭的脚步、宽大僧袍遮盖不住的玲珑曲线、泛青的头皮映衬下光滑红润的脸庞……
闹了半天竟然是一座尼姑庵,韩东还是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这么好的闺女咋就当了和尚?”
门口斜对的墙面上有一块黑板,两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尼姑正在用彩色粉笔出板报,她们微笑着,不时低声交换构图思路,感觉和在校学生一样只是穿不同的校服而已。
一位老年尼姑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擦洗铜制灯盏,她不紧不慢安详的工作着,杨欣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她抬起头微笑:“阿弥陀佛!”
杨欣也打招呼:“正忙呢?”
从那黝黑干枯的脸上射出一束和蔼的目光:“哦,来了,拜拜吧。”亲切宛如邻家大妈。
沿正殿侧面的一条通道,来到尼姑的住所:一排排整齐的平房,窗台上摆着盆花、房前花池中一丛丛黄色、红色的大丽花正在怒放,屋后的空地上一块块开垦出的菜地里,白菜、萝卜长势很好……
尼姑们正忙碌着:健壮的抬水、单薄的切菜,有的在洗衣晾被,还有三三两两结伴从外归来……一派忙碌有序的集体生活景象。
没有脂粉敷面、没有服饰攀比、没有争强好胜、没有恣意喧哗……一切都是静静的,谦恭的微笑、矫健而轻盈的脚步、红润自然的面容。
凡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花朵,到处开满大片的粉色波斯菊,这些美丽的花朵随微风轻轻颔首,婀娜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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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5章 小尼姑
坐在佛堂值事的老尼姑灰色僧袍、戴灰色僧帽,一口外地口音,很和气的提醒:“施主上炷香吧。”
僧舍房前屋后也是花香鸟语小葱长,尼姑们有两两坐在台阶上聊天的、有靠着廊柱闭目养神的。
那老尼姑停了下来,“妙真师妹就在里面,施主请自便吧。”
暮色更深,庵堂里还没有点灯。一抹余晕正照在庵堂后,云房外的走廊上照得廊外那几根沉旧的木柱,也仿佛闪闪的发出了光。
晚风中带着种从远山传来的木叶芬芳,令人心怀舒畅。
小尼姑走得很慢,韩东也走得很慢。小尼姑没有说,韩东也没有开口,他好像发现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不受欢迎的客人,就最好还是知趣些闭着嘴。
庭院寂寂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人声,这里本就是个寂寞的地方,寂寞的人本就已习惯沉静。
小尼姑推开了一扇门、板着脸,“施主请进。”
走着走着,韩东回头一看,竟然不见了杨欣,他的心里不由得一动,难道这里有鬼!
屋子里也没有点灯,连月光都照不到这里。韩东慢慢的往里面走,竟好像有点不敢走进这屋子。难道他还怕这冷冰冰的尼姑把他关在这间冷冰冰的屋子里?
小尼姑冷冷道:“这屋子里也没有鬼,你怕什么?”
韩东苦笑道:“屋子里虽然没有鬼,心里却好像有鬼。”
小尼姑道:“谁心里有鬼?”
“你!”
小尼姑咬着嘴唇,“你自己才是个鬼。”
韩东邪魅的一笑,居然伸手摸了摸小尼姑光溜溜的脑袋:“怎么几天不见你跑到庙里做起和尚来了。”
就在这一瞬间,这冷冰冰的小尼姑竟突然变了,就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忽然用力将韩东推了进去,推到一张椅子上,按住了他的肩,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韩东反而笑了:“这才像你的样子,刚才你简直就像……”
小尼姑瞪眼:“刚才我像什么?”
“好像刚死了老公的小媳妇。”
小尼姑不等他说完,又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韩东疼得差点叫了起来,苦笑道:“看来你们好像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都喜欢咬耳朵。”
小尼姑又瞪起了眼,“你们?你们是些什么人?”
韩东闭上了嘴,他忽然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
小尼姑却不肯放松,冷笑:“你难道常常被人咬耳朵?”
“别人又不是小狗,怎么会常常咬我的耳朵?”
小尼姑眼睛瞪得更大:“别人不是小狗,难道只有我是小狗?”
韩东又不敢说话了。
小尼姑恨恨的瞪着他,“你老实告诉我,究竟有多少人咬过你的耳朵?”
韩东摸了摸鼻子:“只有你一个!”
“真的没有别人?”
“别人谁有这么人的胆子敢咬我。”
“你老婆呢?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连碰都不敢碰我,我不咬她已经很客气。”
小尼姑撇了撇嘴,“现在你说得凶,当着她的面,只怕连屁都不敢放。
韩东笑道:“我为什么不敢放?难道我还怕臭死她?”
小尼姑嫣然一笑,用手在头上一抹,光头变成了一头春泉般的青丝,一下子变得明艳动人,闹了半天那小尼姑不是别人,正是孔二小姐孔小鱼。
孔小鱼吃吃的笑着,点起了灯,她的小脸红红的,一对明眸仿佛要挤出水来。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妈妈在这里。”
“你妈在这里?”韩东吃了一惊。
“你怎么忘了,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妈早就出家了。”
韩东咧咧嘴巴苦笑,“你不会是来陪你妈出家的吧?”
“反正你也不要我,我干脆出家算了。”孔小鱼横了一眼。
“你是不是跟杨欣商量好了,你们把我骗来到底安得什么心?”韩东正色道。
“我在帮你的忙,你本该感激我才对!”
韩东又怔了怔,“你帮我的忙,孔二小姐,你不害死我就不错了。”
“我明明在帮你,你还狗咬吕洞宾,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她的火气好像比韩东还大,理由好像比韩东还充足十倍。
“你要是想帮我,就应该提前告诉我,而不是扮作小尼姑骗我。”
“你骗过那么多女人,我为什么不能比你也上个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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