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未来路 (万木春)

当然，灵气力学也有灵气力学的门槛。
例如儒服中年手中这本《微积分基础应用：力学与灵气力学篇》，除了相当扎实的微积分应用，还需要补齐许多物理学、空间数学等方面的基础。绝圣门联盟崇尚监学制度，监学毕业的长生者大抵有一定科学基础，定向深入研究某学科，就能慢慢理解这些灵气力学成果。而司马晋国的政治体制是九品中正制，那些处于食物链顶层的长生者，大抵推崇人文社会方面的清谈，小觑务实的自然科学，最少百分之八十的长生者都是绝圣门联盟眼中的文盲。
魏东生与儒服中年闲聊数句，发现他就是这样的识字文盲。
莫说复杂的微积分应用，便是较简单的解析几何，儒服中年也是一头雾水。儒服中年读《微积分基础应用：力学与灵气力学篇》这本书，只能越过复杂的论证环节和讨论环节，直接死记硬背作者的结论。结论是对，儒服中年就谦卑记下；结论是错，儒服中年则鄙弃作者，很难泛起研究为何是对为何是错的主观意愿。
魏东生遂偏移话题，与儒服中年聊一些东阳郡近况。
或许得益于魏东生彰显的5级长生者身份，儒服中年彬彬有礼，一切知无不答。尽管长生者含金量越来越低，但是一名合法长生者在司马晋国的政治地位，目前最低也相当于现实世界共和国的副处级干部。一名5级长生者，如果愿意为朝廷效力，只凭他的长生者身份，就有大概率混成一县县令；倘若此人契合上官心意，还有机会爬到一郡郡守。儒服中年肯与魏东生浪费时间闲侃，亦是因为魏东生值得他浪费时间。
气氛融洽后，儒服中年开始询问魏东生底气：“听你口音，好像来自北方？”
魏东生点头：“是啊。”
儒服中年感慨说：“何卢开海以来，南徙的长生者越来越多啦。来到南方，你觉得晋国如何，是否有点儿失望？”
魏东生不置可否：“还好吧。”
儒服中年笑说：“还好就是不够好，或者说不好。”
魏东生苦笑说：“如果不好，北方长生者就不会前赴后继移民晋国啦。”
儒服中年问：“北方繁华甚于南方数倍，世间却只闻北方长生者南来，不闻南方长生者北去。你觉得这是何道理？”
魏东生叹气，引用一句舆论常用语：“绝圣门为政苛刻呗。”
儒服中年点头：“哪怕晋国爵禄赏赐一降再降，长生者待遇也远超北方十倍。有一位南逃的长生者，曾愤恨说起他的境遇：某日他偶然与卖菜小贩争吵，一脚踹伤小贩。仅仅因为小贩伤重，他次日就被绝圣门追捕判刑故意伤人罪。这位长生者愤怒说：‘我在长安监学读书五年，又从军讨伐妖物、镇压孽龙，为国立下无数功劳。那小贩整日混迹菜市，又有甚么功劳？我于绝圣门有大功，绝圣门却不许我踢小贩一脚，这是什么道理？’”
“避过偶尔降临的劫数，长生者就能从容长命数百年。大家努力读书，努力进阶，大抵求的是长命千岁、荣华富贵、施展抱负，从此高人一等。可绝圣门却告诉北方长生者，你们并不比一群田间老农更高贵，你们的性命并不比一名小贩的性命更值钱。”
“如果努力不能提高地位，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生于贫困之家，吃不饱，穿不暖。如果有选择，我做梦都渴望生在今日北国。北方好啊，绝圣门不许地主欺压佃户，绝圣门又救济穷困之家，如果我生在今日，就不会饿的饥肠辘辘也要砍柴耕田了！可当我进阶长生者，我的心态却慢慢变了。”
“我若在南方故意杀死几名佃户，佃户家属告到官府，官府只会打佃户家属的板子。因为我是长生者，我有杀人的特权，除非在闹市里无脑闹事，否然杀死佃户、奴婢都是我的私事；即使杀死别家的佃户、奴婢，也只须赔钱就能结案。晋国视我为豪杰，他们觉得我比一百名佃户更有价值，所以也以豪杰待我。而在北国，绝圣门视我为平民，遂以平民待我，打伤一名小贩就要判刑。作为一名长生者，我肯定希望活在晋国！”
“绝圣门辛苦培养的长生者，之所以前赴后继移民南方，皆是因为绝圣门苛刻约束长生者。”
“有恩无赏，这是绝圣门的局限。”
第559 海浪（六）
第559海浪（六）
儒服中年继续说：“越是生于贫困之家的长生者，绝圣门的恩情越是比天高比海深。这些长生者如果出生在晋国，十有八九被世族豪强扒皮抽血，活不到名录长生者名册。好似镇戍此地的刘裕，他少年时便差点儿被土豪劣绅夺了性命。绝圣门给予一群贫困长生者生存希望，又让各州监学不惜成本培养，如此胸怀，千古难见。可惜人心善变，绝圣门焉能奢望以恩情驱使长生者一辈子？”
“自东而西，司马晋国、刘备汉国、张骏凉国、石虎赵国，都在诚心诚意招揽长生者精英，一边是高官厚禄，一边是苛刻律法，长生者移民列国岂非理所当然？绝圣门有无私培养长生者的胸怀，却没有留住长生者的体制，当真可悲可叹。”
儒服中年所说皆是事实，魏东生此时的身份却不宜向他啰嗦解释心意。魏东生呵呵应付两声，笑说：“阁下很有感慨啊！”
儒服中年说：“昔年我倾慕绝圣门，觉得绝圣门才是人间正道，于是把我三个孙子陆续送往冀州读书。怎想我三个孙子学有所得之后，竟全部毅然选择回归晋国，此事不得不令我重新审视绝圣门。”
魏东生佯装讶然：“你都有孙子啦？”
儒服中年笑说：“岂止孙子，玄孙都有啦！老朽今年93岁啦。”
儒服中年外貌仿佛才三十来岁，其实却已是耄耋老翁。
有了长生种子衍生的种种超自然力量，相貌已经和年龄失去必然联系，九州遍地都是中年面孔的旧时代历史名人。侃侃而谈片刻，儒服中年渐渐道出真意：“老弟似乎初来晋国，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作为一名长生者，无论效忠即将失去龙气眷顾的司马懿，还是效忠未来真龙，都比在绝圣门任职舒服。镇军将军刘裕、东江刺史何无忌，皆是我孙王镇恶的好友，老弟若有意常住晋国，我可代为引荐。”
王镇恶？
名气直追周瑜、吕蒙，孙子又唤作王镇恶，眼前这位儒服中年的身份立刻清晰明白。
魏东生惊诧追问：“老丈莫非是王猛王景略？”
儒服中年笑说：“咱俩果然有缘。”
儒服中年恰是王猛。
石虎残害中原时，正值王猛年青力壮。冉闵奉命征讨青州、兖州，王猛径自投靠，协助冉闵镇抚地方。可惜，或许因为王猛与冉闵性情不合，两人仅仅合作两三月时间，王猛就不辞而别，隐居深山老林。绝圣门接收羯胡赵国遗产完毕，王猛又千里迢迢拜谒陆逊，献上为政千言书。陆逊欣赏王猛的才华，却说绝圣门另有选拔官员机制，　　魏东生没有收集历史名人的爱好。
绝圣门四世纪九巨头之中的陆逊、左慈、于吉、陆抗、丁奉等辈，都是恰逢其会而已。他们在合适的时间投归绝圣门，而后又因为种种因素愿意与魏东生一起前进，这才渐渐成为绝圣门四世纪九大巨头。莫说王猛，便是诸葛亮和周瑜，魏东生也不会因为他们在现实世界的历史成就，哭着喊着求他们加入绝圣门。既然王猛两度不辞而别，他走了就走了罢！
王猛南来晋国后，同样没有出仕司马家，继续隐居深山养名。因为没有现实世界里辅助苻坚兼并北中国的功绩，本世界王猛的名气远远小于现实世界，最多知名州郡罢了。直至何无忌侵寇吴郡，王猛才突然活跃起来，不断利用他经营数十年的人脉关系网络举荐人才。
王猛昨年移居东阳郡后，屡屡以隐士身份与孤单长生者促膝长谈，视其才能推荐给旧时好友。魏东生初与王猛说话，就被王猛误以为魏东生希望获得他的推荐，所以王猛才有目的的长篇大论，默默检验魏东生的眼界和器量。
说到最后，王猛才迟迟觉察他误会了魏东生，呵呵笑说一句两人有缘。
魏东生虽不景仰王猛，却好奇王猛的突然活跃，索性将错就错承情王猛。经王猛引荐，魏东生投入刘裕大营，授职一员部将。
或许王猛对魏东生的评价不高，刘裕固然善待魏东生，却丝毫没有三顾茅庐的意愿。魏东生本想在刘裕大营里收集资料完毕远遁而去，岂料偶然发现刘裕、王猛、王镇恶、何无忌等人疑似存在某种隐秘联系。魏东生近距离观察刘裕，刘裕直至今日仍旧懵懵懂懂以司马懿亲信自居，理该尚未醒悟他就是终结司马晋国的乱世真龙。
既然如此，刘裕与王猛、何无忌等暗中勾结，就非常可疑了。特别是王猛，他隐居这么多年突然活跃起来，背后肯定另有隐情。魏东生想了想，决定维护他和王猛、刘裕的情谊，耐心调查海盗事件背后的真相。
418年8月，刘裕悄然进阶9级长生者。
刘裕以藏匿功法努力遮掩进阶迹象，勉强能够骗过大多数长生者的探知，但他却瞒不过魏东生。进阶次日，刘裕明显心情郁郁，时不时皱眉遥望西北方向的建康，下意识地握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