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入仕 (寂寞一刀)

在计划经济时代，红星重型机械制造厂是很牛气的，产品不愁销路，职工端的是铁饭碗，那时候红星厂的职工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红星厂的厂长享受的是副省级待遇，坐的车也是只有高干才能坐的红旗轿车。

好景不长，进入市场经济时代，红星厂就陷入了困境，生产经营成本太高，产品滞销，又频频出现质量问题，很快就出现了巨额亏损，国资委把红星厂划归地方政府管理，地方政府拿着这个大包袱也很是头疼，上十万张嘴等着吃饭呢。

为了解决红星厂的问题，地方政府也是想尽了办法，先是改制成立了红星重工集团，又尝试走多元化道路，将红星重型机械制造厂分为了几十个分厂，更涉足了酒店、物流、房地产等多个产业，但鲜有盈利，红星厂变成了一个无底洞，政府不停地投钱进去，但状况却越来越糟糕。

后来政府又让红星重工改组上市，但是上市也不是万灵药，根本问题没解决，红星重工从股市圈来的钱很快也打了水漂，红星重工很快沦为ST股，股价也从上市前的三十块跌到不足五块钱，如果今年状况还不能改善，就要被证监会勒令退市了。

毫无疑问，现在的红星厂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段泽涛在这时候空降红星市，对他也是一次从未有过的严峻考验。

“把车窗关起来！”，后排的孙常年突然睁开了眼睛，语气十分不好地喝斥道，段泽涛也从沉思中被惊醒，心中也是一阵恼怒，不过还是把车窗玻璃重新升了起来，孙常年眯着眼瞟了段泽涛一眼，心中暗道，你段泽涛不是牛吗？在我面前照样得老老实实的。

车子很快到了红星市境内，透过车窗就可以看到那成片的工厂厂房，倒是显得十分壮观，不过现在这些厂房早已停工了，外面还停了不少已经生锈的重型机械，又显得有些凄凉，段泽涛的心情也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段泽涛被任命为红星市市长的消息实在太突然了，红星市官场中人都被这个消息搞得有点蒙，此时红星市委办公楼的大会议室里，红星市的四套班子成员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讨论这位即将到来的新市长是何许人物。

这时红星市市委书记朱长胜带着孙常年和段泽涛走了进来，众人见新市长如此年轻，更是一片哗然，会议室里嗡嗡声四起，朱长胜不满地咳嗽一声，会议室立刻安静了下来。

朱长胜对这样的效果很满意，将孙常年和段泽涛请上主席台，孙常年坐了正中的位置，朱长胜和段泽涛分坐在两边，孙常年首先宣读了省委关于任命段泽涛为红星市代市长，市委副书记，市委常委的决定。（正式任命为市长需要人代会选举通过）。

“省委派段泽涛同志到红星市来是经过慎重考虑的，红星市目前遇到了一些困难，段泽涛同志在发展经济方面有经验，希望段泽涛同志到红星市后，能戒骄戒躁，发挥自己的特长，尽快打开红星市的局面……在这里我要强调一点，政府是党委的领导下工作的，希望段泽涛同志一定要重视班子团结，尊重老同志，朱长胜是红星市的老领导了，对红星市的情况很了解，凡事要多听取他的意见……”,孙常年说完还特意瞟了段泽涛一眼。

孙常年这一番话，下面的红星市班子成员和一旁的朱长胜都听出了味道，敢情这位段市长不受省委组织部长的待见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敲打他，而朱长胜听出的信息更多，看来这位年轻的段市长之前是喜欢和市委对着干的，不过他在红星市经营多年，自不会怕了这毛头小子。

下面又开始嗡嗡的低声议论起来了，“滋！”，朱长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声音很大，这声音通过话筒瞬间传遍了整个会议室，会议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按说这种行为是很不礼貌的，但朱长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这样才能显示出他的威信，也是在向才来的段泽涛示威。

“哼！嗯！啊！”，朱长胜先习惯性地干咳几声，又用手指在话筒上敲了两下试了试音响效果，才开始讲话，“首先我代表红星市委，坚决同意和执行省委的决定，同时也代表红星市五百万人民对段泽涛同志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说到这里朱长胜特意停顿了一下，下面的干部们对朱长胜的讲话方式显然十分熟悉了，会场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红星市目前正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的困难，我这个一把手是有责任的，段泽涛同志很年轻，我相信他的到来一定会给我们红星市带来新的活力，新的局面！……”。(掌声)。

“市委抓人事，政府抓经济，我在这里表个态，绝不对政府经济事务胡乱插手，作为班长，我会全力维持红星市领导班子的团结，确保红星市安定团结的局面！……”。（雷鸣般的掌声）

第三百七十章下马威

朱长胜的讲话听起来象是套话，但其实蕴含了丰富的信息，比如他说政府抓经济，潜台词就是既然经济是政府抓的，那红星厂的问题主要责任是在政府，不关市委的事，另一潜台词是，政府也别对人事指手画脚，我是班长，政府也得听我的，否则就是搞不团结，到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也是给段泽涛来了个下马威。

段泽涛自然听懂了朱长胜的潜台词，心中也是一凛，看来这位老书记是人老心不老，十分的强势啊，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了，接下来该他讲话了，段泽涛翻了翻手里的讲话稿，这个讲话稿是红星市政府办为他准备的，基本上是些官场套话，段泽涛本来只准备低调行事，照着稿子念一通完事，但是刚才孙常年和朱长胜那一番讲话让他改变了主意，他把稿子丢到一边，开始了他的就职讲话：

“尊敬的孙部长，尊敬的长胜书记，红星市的同志们：大家好！…”，朱长胜大约觉得这个‘尊敬的”用在这里有些刺耳，就干咳了一声，段泽涛却象没听到一样，继续说道：“首先我感谢省委领导对我的信任，派我到红星市来任市长……我一向主张说得好不如干得好，在此我简单讲三点，一、我到红星市来，是个新兵，对红星市的情况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了解，所以请在座的同志，特别是长胜书记要多帮助我，多沟通，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二、红星市目前遇到的困难比较大，省委领导也很重视，但仅靠我一个人肯定是解决不了的，必须依靠大家一起努力，紧密团结在以长胜书记为核心的领导班子周围，同心协力面对困难，我相信在上级领导的英明指引下，在党委的正确带领下我们一定能克服困难，开创红星市的新局面！……”。

段泽涛这番话看似十分谦逊，实则是把刚才朱长胜的话全部堵了回去，潜台词是出了问题大家都有责任，你朱长胜是班长，肯定要负首责，段泽涛此言一出，一旁的朱长胜就开始不停地咳嗽，下面的干部们也都面面相觑，这位年轻的新市长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才来就和在红星市说一不二的“老佛爷”朱长胜对上了。

段泽涛特意停顿了一下，见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效果达到了，见一旁的朱长胜还在咳嗽，就把自己的茶杯移了过去，故意道：“长胜书记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我这杯茶还没喝过的，您多喝点水可能有好处……”,朱长胜被段泽涛曀得直翻白眼，却又不好发作，没好气地摆摆手，示意段泽涛继续发言。

“三、刚才孙部长也说了，我这个人是有很多缺点的，有时候可能比较年轻气盛，所有请大家对我的工作，特别是政府的工作，多理解，多支持，多指导……”。

这话一出口，连孙常年也听得眼皮直翻了，这话听起来平常，里面却是夹着硬骨头的，尤其是这“理解”二字意味深长，市委和市政府历来是两大权利核心，虽然现在中央一直在倡导“党政分离”，但在实际工作中职责却是经常夹杂在一起，比方说公安局这块，市委有政法委书记分管，有很多地方往往还是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但同时公安局长又得向市长负责。

所以市委和市政府之间存在矛盾和冲突也是不可避免的，这很大程度上要看书记和市长之间的权力平衡，书记强势则市委的话语权肯定要大些，市长强势则政府这边话语权就要增强，当然这有个前提就是不能影响正常的工作，否则搞得市委和政府各行其是，互不买账，上级就肯定要干预了，到时书记、市长都得吃挂落。

段泽涛先把这“理解”二字摆在前头是很有杀伤力的，潜台词很明显，孙部长也说了我年轻气盛，那如果我有些事做得让你们不高兴了，请理解，有些该政府管的事，我没和你们打招呼，也请理解，段泽涛这话说的有点光棍，但却让人指不出错处来，也让在座的红星市干部皆是心里一紧，这位年轻的市长不是个好糊弄的主，还是小心为妙。

段泽涛讲完话，下面还是鸦雀无声，大家都被段泽涛内涵丰富的讲话给震住了，还是朱长胜带头鼓了掌，其实朱长胜也只是做了个手势，下面的掌声就稀稀拉拉地鼓了起来，慢慢变得热烈，不过这时朱长胜却把手一放，掌声就立刻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