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余火 (爱潜水的乌贼)

　　那些黑白分明的眼珠飞快转动，同时望向了商见曜。
　　“直面危险的勇气！”被注视的商见曜一脸兴奋地露出了笑容。
　　下一秒，他头顶、双肩、胸口、下腹、手脚处刷地钻出了一个个脑袋，长出了一条条手臂和一双双腿脚。
　　十个商见曜以这种方式呈现在了摇摇欲坠的岛屿上。
　　然后，他们时而滚、时而走、时而跑地冲向了那些长满眼珠的触手，冲向了藏于水面下的巨大黑影，冲向了漫无边际的海洋。
　　“勇气是人类的赞歌！”商见曜们边冲边喊道。
　　那些滑腻触手上的眼珠同时凝固了一秒，齐齐发出了尖叫：
　　“你不要过来啊！”
　　那一条条触手猛地缩回了海底，而商见曜们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
　　就在这时，乌云密布的天空突地裂开了。
　　整个世界于剧烈摇晃中飞快支离破碎。
　　……
　　塔尔南，“幽梦”旅馆。
　　老板娘艾诺刷地坐起，拥着被子，瑟瑟发抖。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怎么会做这么恐怖的梦！”她匆匆忙忙按亮了大灯。
　　随着偏白光芒统治这间卧室，驱散了所有黑暗，艾诺稍微松了口气，却不敢再尝试入睡。
　　……
　　“这算闯过了？”商见曜们重新合一，疑惑自语起来。
　　他没察觉到自己有精神和能力方面的增长。
　　等他重新抬头，审视四周，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比较奇怪的地方。
　　这里的布置和他去过的“C—14”项目组类似，金属铸就的墙壁隔开了一台台复杂的仪器。
　　而来来往往的人类都套着白色大褂，戴着淡蓝色的口罩。
　　“之前只是一个梦境，现在才属于心理阴影？”商见曜摩挲起下巴。
　　他神情逐渐变得兴奋。
　　类似的场景总让他想起“研究院”这个名词。
　　商见曜正准备深入这处心理阴影时，突然记起一事，翻腕看了下手表。
　　“快八点了！”他惊呼出声。
　　紧跟着，商见曜们一致同意这次的探索到此为止。
　　……
　　现实世界，躺在床上的商见曜睁开了眼睛。
　　他稍微坐起来了一点，将枕头垫于身后。
　　商见曜刚刚调整好姿势，窗外的广播就响了起来，熟悉的、略带孩童感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大家好，我是整点新闻播音员后夷，现在是晚上8点整……
　　“今日董事会召开会议，讨论今年最后一个季度的生产工作布置，董事会董事、副总裁季泽指出前三季度公司整体情况稳中向好，要求大家最后一个季度不松气不懈怠……
　　“本次董事会同时讨论了年底奖励的规模和明年的劳动保障、相关福利……
　　“为活跃今年最后一个季度的气氛，调节员工们的情绪状态，娱乐部决定于近日举行‘迎新春歌唱比赛’，比赛的前三名将有机会登上年终汇报表演的舞台……”
　　商见曜听得眼睛一下发亮，认真地考虑起自己这次要唱哪首歌。
　　他思考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怎么听后面的新闻，以至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半夜，下午睡过一轮的商见曜醒了过来。
　　他忽然翻身坐起，披上军绿色的厚棉大衣，拿起黑色塑料外壳的粗笨电筒，走出了房间。
　　到公共厕所解决了个人问题后，商见曜翻腕看了下手表，轻手轻脚往回家的相反方向而去。
　　他一路来到了C区11号，也就是龙悦红家外面。
　　接着，他蹲到了11号对面墙根位置，将电筒往上杵于下巴处，随时准备打开。
　　“你想吓小红？”诚实的商见曜低声询问起同僚。
　　爱开玩笑的商见曜“嘿嘿”笑道：
　　“不然呢？”
　　“可你怎么知道他这个点会去上厕所？”诚实的商见曜表示不解。
　　就算有起夜习惯的人，也不可能每天半夜固定在同一个时间点去公共厕所。
　　而且，龙悦红家是有小型卫生间的！
　　爱开玩笑爱恶作剧的商见曜老神在在地回答道：
　　“你上午被他们镇压的时候，我趁机掌控身体，给小红植入了‘今天半夜三点去公共厕所解手’的思维。”
　　“可你怎么确定自己半夜三点会醒？”诚实的商见曜追问道。
　　他没发现自己有被植入相应的思维。
　　爱恶作剧的商见曜摇了摇头：
　　“不确定啊。
　　“我要是没醒，就当帮小红锻炼勇气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啊”了一声：
　　“房间里只有三股人类意识……
　　“小红不在！”
　　龙家五口人，除去现在读大学，住宿相应楼层的龙知顾，应该有四股人类意识才对。
　　而且，作为经常在龙家出入的熟客，商见曜知道龙悦红的房间是哪个，确定里面没人。
　　诚实的商见曜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小红去小白那里睡了！”
　　“没意思。”爱开玩笑的商见曜咕哝了一句，怏怏起身，往B区返回。
　　……
　　622层，B区，59号房间。
　　被尿憋醒的龙悦红小心翼翼地弄开了白晨搁在自己身上的手和腿，爬出了温暖的被窝。
　　他没带厚棉大衣上来，只能用白晨的凑合一下，以对抗房间内和走廊上的寒冷。
　　裹好厚厚的外套，龙悦红拿上钥匙，打着手电筒，出了房间。
　　他没忘记顺手关门，然后于寒冷黑暗的过道上，就着偏黄的光柱，一步步往公共厕所方向走去。
　　此时半夜三点，走廊寂静无人。


第四章 熟悉的夜
　　虽然从有记忆开始，龙悦红已经一次次经历过类似的场景，但人类对黑暗对未知的恐惧是永远不会消失的，除非精神有问题，要不然再大胆的人，独自走在寂静的深夜走廊，心底深处都难免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害怕。
　　电筒光芒扫动间，龙悦红想到商见曜曾经说过：
　　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如果害怕，就唱歌给自己听！
　　之前，他对此不屑一顾，毕竟他在所处楼层生活了二十三年，即使排除没什么记忆残留的幼时，也对相应环境熟悉了近二十年，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道路。
　　这样的情况下，恐惧不会太严重，完全可以克服。
　　但现在，位于陌生的622层，黑暗总是在他电筒光芒移开后重新统治对应区域，让他心里不由自主就毛毛的。
　　再恐怖能比那些城市废墟的夜晚恐怖？龙悦红无声自语了一句，胆气仿佛又回来了。
　　他步伐迈得更大，步频变得更快。
　　至于唱歌壮胆这个办法，他最终没有采用。
　　如此安静的夜里，这不是扰人清梦吗？
　　得益于居住楼层的布局大同小异，需要考虑到排污管道的布置，而龙悦红熄灯前又不是没在这一层上过厕所，所以他未花费太多时间就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位于B区和C区交界处的公共厕所。
　　男厕所内，昏黄的光芒在阴森寒冷的夜风中摇摇晃晃，晦明不定，让龙悦红陡然想起了旧世界娱乐资料里的鬼怪电影。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他凭借二十年的丰富经验判断是有人在蹲厕所的时候开着电筒，晃来晃去。
　　不知道节约能源配给！贵为D7级员工的龙悦红在这方面依旧保持着节俭的精神。
　　“盘古生物”内部的能源配给份额只根据职级和岗位来定，想花贡献点买都买不到！
　　当然，这只是公开层面，私下里，出得起点数就有人让你去他家用电。
　　龙悦红收回目光，走到一个小便斗前，解决起自己的问题。
　　为了不洒出去，他同样未关电筒，将它卡在了手背上。
　　T1型机械手臂的手背上。
　　抖了抖，扯上拉链后，龙悦红下意识又望了眼昏黄光芒摇晃的地方。
　　突然，他目光略微发直。
　　他看见那片昏黄里有淡淡的烟雾在弥漫，时而膨胀，时而翻滚，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力。
　　龙悦红眉头微微皱起的同时，隐约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呻吟。
　　这呻吟若有似无，仿佛在克制着某种痛苦。
　　刷地一下，龙悦红头脑变得极度清醒。
　　他第一反应是退出公共厕所，从长计议，但旋即想到，这是公司内部，真出了什么问题，大家都会受到影响，自己退无可退。
　　先确认下是什么情况，不对的话，赶紧去秩序督导室上报……龙悦红迅速做出决断，关掉自己的电筒，一步一步往那个隔间走去。
　　他越是靠近，那烟雾越是明显，蕴藏着某种痛苦的呻吟越发清晰。
　　眼见目标在望，龙悦红一个跨越，蹿了过去。
　　下一秒，他和蹲在隔间内的那个男人大眼蹬起了小眼。
　　短暂的凝固后，那男人又急又怒：
　　“看什么看？”
　　龙悦红嘴巴翕动了一阵道：
　　“你为什么不关门？”
　　那男子一手夹着根卷烟，一手扶着门扉，气极反笑道：
　　“大半夜的，又没什么人，我开门通个风怎么了？”
　　龙悦红定了定神：
　　“你哪来的烟？”
　　“盘古生物”内部，除了绝大部分已经逝去的老一代和少数被带出习惯的人，其他员工都不抽烟，所以龙悦红刚才根本没往这方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