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骑士团 (夜尽长)

　　扑面而来的香气，夹杂着烤肉和香料的味道。
　　卡琳咽了一口口水，接着又倔强的扭过头去。
　　怪人将食物又凑近了一些，嘴里发着一些意义不明的字节。
　　卡琳飞快的伸出手，一把抓住油纸包裹的烤肉，丝毫不顾纸上传来的温度和附着的油腻，饿狼一般的将肉塞入嘴中。
　　看着卡琳终于肯吃食物，怪人开心的发出『荷荷』的怪声。
　　将头扭向声音的来源，卡琳大吼一声：“闭嘴！”
　　怪人连忙用手捂住嘴巴，顺从的转过身去，不敢再去看向卡琳。
　　房间的门外，从头到尾，站着一位身形枯槁的老人。
　　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帝国首都，巴格达大学，真理堂。
　　“我不明白，怎么可能会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向下拉扯着所有东西？这种力量来自哪里？又是怎么形成的？”
　　一名身穿白衣、裹着头巾的帝国学生，站在讲台上拿着一本名为《引力学导论》的书，摇头说道：“这位暮西城学者的想法未免太过于异想天开，通篇我只看到了假设和推论，却没有任何可以站得住脚的证据。”
　　台下的另一名学生站起来反驳道：“任何真理的发现，都是从假设和推论开始的，以这种理由来否定这本书，未免太过于武断了。”
　　后一名学生接着说道：“就拿书中所写的一个著名的例子来看，同样大小、不同重量的石头和铁块，让其从高处竖直落下，无论何时何地，它们最后都能同时落地。所以，重量、材质不一样的东西，在空中的下落速度都是一样的，这就证明了从大地内部，有一股相同的巨大力量正在将所有物体朝地面拉扯。”
　　“荒谬！”第一名学生反驳道：“我举一个反例，将同等大小的纸团和铁块，同时抛下，最先落地的肯定是铁块，这样你又怎么解释？”
　　听着真理堂中的学生们，为了书中的理论在不停的争吵，端坐在客座席位上的帝国哈里发——萨拉丁，不仅没有任何恼怒，反而在频频点头。
　　哈里发近卫队长伊莱姆，皱着眉头凑近到萨拉丁的身边，小声说道：“这群学生太呱噪了，这样对您的健康不利，要不我让他们小声一些？”
　　萨拉丁摇头说道：“你不明白，真理之音不应稀声，不应退让，不应妥协。”
　　伊莱姆挠了挠头，一脸的不解。
　　萨拉丁看着自己的近卫队长，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我的身体。”
　　伊莱姆偷偷瞥了眼皇帝，对方日渐消瘦的身躯、毫无血色的脸孔，让他垂下头去，暗暗叹了口气。
　　在一番争论之后，学生们仍然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
　　萨拉丁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所有人立刻停下争执和辩论，垂首侍立在大厅中，恭敬等待着哈里发的训诫。
　　“这本《引力学导论》，由暮西大学的学者们所撰写，虽然文贤院刚刚完成了翻译，但是它却是在两年前完成的作品。”
　　萨拉丁此言一出，满堂尽是一片惊讶之声。
　　“从这本《引力学导论》开始，暮西大学在这两年里，又相应出版了《重力学的空间解析》、《刚体静力学研究导论》、《平衡力学等效分析》、《力学矢矩论》、《流体力学前沿》、《初级结构力学说》等等一系列著作。”
　　萨拉丁苦笑着说道：“文贤院的学者们正在加班加点的翻译着这些著作，但由于专业术语和理论基础的关系，翻译的工作举步维艰。”
　　“我今天为什么要对你们说这些？”
　　萨拉丁拍了拍手中的书册：“我听说你们中的许多人，常常会因为解开一道所谓的难题，又或者是制作了一个有趣的机器，而沾沾自喜、四处自夸。”
　　“你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距离帝国不远的北方，有这样一个王国，有这样一所大学，有这样一群学者，他们写出的书籍，我们国内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全部看懂！”
　　萨拉丁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响，到了最后，他站起身，几乎是拼尽全力喊了出来。
　　学生们面面相觑，脸色羞红，惙惙不言。
　　“盲目的自大是对真主的亵渎，更是背弃真理的预兆。”萨拉丁喘着粗气，颤巍巍的坐了下去：“从今天开始，我会将这些教材分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上。当然，在我书桌的案头上，也会放着一样的书籍，我会与你们一起学习。”
　　一名近卫从大门处走进，走到伊莱姆的身边，附在后者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很快，伊莱姆来到萨拉丁的身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喉骨回来了。”


第629章 人与神的界限
　　萨拉丁沉默了片刻，接着对伊莱姆说道：“让他到这里来见我。”
　　二十分钟后，真理堂的学生们被要求离开，偌大的殿堂内，只剩下萨拉丁和他的卫队。
　　当一身黑衣的喉骨出现在大门的时候，伊莱姆下意识的将手伸向腰间的弯刀，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萨拉丁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宽松的长袍下只剩下骨瘦嶙峋的身体，苍白的脸孔与入殓的尸体几无二异。
　　萨拉丁盯着喉骨的袖管，突然问道:“你的右手呢？”
　　喉骨脸上的表情波澜无惊：“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萨拉丁轻轻的嗯了一声，接着说道：“坐吧。”
　　喉骨来到萨拉丁下方的坐毯前，慢慢坐了下来。
　　“关于坎特亚里的叛乱，你做的很好。”萨拉丁摸着胡子说道：“仅仅七天，叛军就消声灭迹，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胜利。”
　　话锋一转，萨拉丁又说道：“但根据打扫战场的士兵汇报，不仅是叛军，就连坎特亚里城的居民，也全部消失不见了。我还清楚的记得报告中的原文——锅子里的食物还冒着热气，孩童的玩具散落在地面，就连牲口和猫狗都难觅踪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喉骨轻轻说道：“皇帝陛下，背叛帝国之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都难逃一死，至于死法如何，重要吗？”
　　“大胆！”伊莱姆抽出弯刀，怒喝道：“你胆敢这样和哈里发说话？！”
　　萨拉丁止住了伊莱姆，笑着说道：“他说的倒也没错，重要的是结果。”
　　萨拉丁看向喉骨，又问道：“我听说，你处理完坎特亚里的事情，又去了一趟北方？”
　　喉骨轻轻点了点头：“我找了几个老朋友叙叙旧。”
　　萨拉丁看了看喉骨空荡荡的袖管：“看起来，你的老朋友非常热情。”
　　喉骨笑了起来：“是的，非常热情。”
　　说完此话，喉骨将手伸入衣兜，取出来一摞书本，放在萨拉丁的面前，说道：“您上次借给我的书籍，我已经全部看完了。”
　　“全部看完了？那可是一名大学先选人一年才能读完的书籍！”萨拉丁面色吃惊的说道。
　　喉骨摸了摸指关节：“我用来睡觉和吃饭的时间很少。”
　　萨拉丁拿起一本书，看了眼喉骨：“我要考考你。”
　　“请您出题。”
　　“城邦的兴起，是野蛮逐渐消亡、文明得以延续的基石，它代表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由单纯的物质层面，开始接触到了精神层面。”
　　“《泰罗城邦史卷七——素兰罗多文明》，第75页，最后一节。”
　　萨拉丁挑了挑眉毛，又拿起另一本书：“星辰从来就不是图画上的颜料，它移动着，闪耀着，象征着世间的每一次变故。”
　　“《克尤素天文说》，第十五章开篇的志记。”
　　萨拉丁拍手赞叹道：“了不起！”
　　“我第一次见到你，你连字都认不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居然可以毫无障碍的通读四门语言的著作！”
　　喉骨看上去没有丝毫愉悦的神情：“读和用是两码事。”
　　萨拉丁向前倾斜身体，感兴趣的说道：“怎么？你有疑惑？”
　　喉骨从书堆中取出一本书，放到萨拉丁的面前：“我想和您谈谈这本书。”
　　萨拉丁低头看去，书本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忏悔录》这样一行字。
　　“奥古斯丁的著作，用细致入密的手法，解剖了人性的种种，并将其与神性进行了对比。”萨拉丁有些意外：“你对这本书感兴趣？”
　　喉骨慢慢说道：“我一直想弄清一个问题，人是什么？神是什么？”
　　萨拉丁皱眉说道：“这个问题太过于宽泛，你必须说的更具体一些。”
　　“那我换个说法吧，人类有可能成为神吗？”
　　听见喉骨的这句话，伊莱姆再次暴怒：“你这渎神的恶徒，我如果再从你嘴中听见一句亵渎真主的话，向阿拉起誓，我会拔掉你的舌头！”
　　喉骨朝着萨拉丁耸了耸肩：“陛下，如果这是禁忌，那么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萨拉丁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这里是真理堂，真理之音不应稀声，不应退让，不应妥协。”
　　伊莱姆急得大喊道：“陛下！”
　　萨拉丁坚定的说道：“用强权和暴力将真理塞回人的口中，只会让它发芽生根，变得畸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