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也是路易十四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玛利·曼奇尼的亲眷。
“让我再想想吧,”路易十四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到凡尔赛去。”
“您如果需要我,可以随时召唤我回去。”小欧根说,“我是您的孩子,陛下,说句僭越的话,夏尔殿下就如同我的弟弟一般,我会守护在他的寝室外,炯炯有神地度过每个夜晚。”
路易十四明白小欧根的意思,哪怕夏尔顺遂地在托莱多登基,西班牙人们认可了卡洛斯三世,但反对者与激进派永远不会缺席,在宫廷与朝廷,还有军队中,路易十四肯定要从自己的政治与经济体系中分裂出一部分来匡扶自己的次子,也是为了不至于步上西班牙-哈布斯堡的后尘——贵族们的权力将会受到限制,腐朽的法令与传统要被废除,尸位素餐的官员会被罢黜……这些失去了原有利益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路易十四再清楚不过。
而在欧罗巴的传统中,让征服了新领地的将领成为总督,或是重要的代理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来是因为被征服之地的民众不免要慑服于他的余威,二是他对新领地至少要比旁人更熟悉,不至于出现被本地人戏耍与欺瞒的蠢事。
就如同圣地亚哥十三骑士们抱怨的那样,如果小欧根要留在卡洛斯三世身边,他们就要面对一个曾经见过他们最狼狈,最不堪样子的同僚了,面对着一个曾经如此彻底地击败了他们的敌人,很难有人能够厚颜无耻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样,无论他们要操纵年幼的卡洛斯三世,或是掣肘法兰西的官员,都会有所忌惮。
别说小欧根,就连卢森堡公爵,路易十四都有心让他留在卡洛斯三世身边,只是……没人会觉得托莱多的老王宫,或是马德里的新王宫,能够与凡尔赛相比,卢森堡公爵是因为大孔代的关系,始终与路易十四保持着一个疏远而又冷漠的关系,他被远派到马德里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意外,但小欧根——在这场战役结束之后,没人会再把他看做一个孩子。
路易十四将小欧根留在西班牙,准会有人觉得他是被法国国王流放了。
小欧根却误会了路易十四的沉默,他迟疑了片刻后说:“如果您觉得有必要,我也可以仿效蒂雷纳子爵……”
“快别胡说了。”那是两码事,路易忍下来了没说,那太伤孩子了。
蒂雷纳子爵的年龄事实上已经相当不适合成为如北荷兰这样重要地区的总督了,但路易十四,他自己为何要坚持去到那里呢?这还是不是因为蒂雷纳子爵从母系的血脉上来说,是奥兰治家族的子孙,英国的查理二世用奥兰治家族的威廉三世来招揽与裹挟奥兰治家族的支持者们,法国的路易十四当然也可以用蒂雷纳子爵来分化与肢解他们。也正如路易十四预料到的,即便如今荷兰有人借着奥兰治最后一位男性继承人,威廉三世的名义号召荷兰人反抗法国人的统治,也因为蒂雷纳子爵而始终无法形成规模。
蒂雷纳子爵是奥兰治家族的外孙,但他胜在曾是荷兰人所推崇的一代军事天才莫里斯亲王的弟子,他曾在舅舅身边从军六年,接受他的教导,十九岁才回到法国,他如今回到荷兰,居然还有不少军官记得“沉默威廉”(第一代奥兰治亲王)的外孙,莫里斯的外甥。
蒂雷纳子爵原本就是一个温和,仁慈,守礼的人,在北荷兰他也无需违背自己的良心,残酷地统治母亲一系的民众,他在法属荷兰三省的时候,哪怕从未停止过对反法者的追捕与审判,但在平民中,他的声誉却相当好,好到人们将他称为荷兰的蒂雷纳,或是法兰西的奥兰治。
小欧根这样说,是有意如蒂雷纳子爵一般,以“利奥波德一世私生子”的身份,来安抚与控制西班牙的亲哈布斯堡一派,带着一些天真浪漫的意味,路易十四甚至不忍心明确地告诉他这是不可行的……欧罗巴的私生子生来就要比一般人背负着更重的过错,如果他们有意染指婚生子的权力就更是如此——私生子中并不是没有出色的人才,像是旺多姆公爵——他能够与路易十三,还有黎塞留主教为敌多年,最后还能全身而退,不管是封号还是领地,都没有丢失,就看得出他是个多么机敏的人,但这样的人,最终依然要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平民女子(曼奇尼家族并非贵族),只因为她是马扎然主教的血亲,以及王室夫人的姐妹,更要让自己寄予重望的孙子进入国王的军校,军队,为国王打仗,才能将手中的权柄传承下去。
又像是西班牙的唐璜公爵——顺带说一句,他正在困守马德里,还在犹豫是否要向路易十四投降——他虽然曾在敦刻尔克战役中被俘,却也是一个杰出的将领,一个不错的领主,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向卡洛斯二世,一个畸形儿与疯子面前脱帽屈膝,向他效忠,向他致敬。
他固然曾经作为摄政王统治了西班牙多年,但从未有人,甚至包括他自己,有着取而代之的想法。
至于贵族与官员,还有主教们的私生子,就更多了,他们如今的处境还要好些,毕竟政府与殖民地都需要大量的新血补充,但在往前一些,他们的处境也不过是比仆从与农奴好一些,甚至在他们血缘上的父亲死去,与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上位后,他们就会沦落成后者。
时至今日,虽然私生子被安排成政府职员、教士或是军士的情况大大多于从前,但他们在政治层面,婚姻层面,乃至人际往来方面还是会遭到歧视,有时候歧视还算好的,更多时候他们索性被无视了。
小欧根也是因为被养在特蕾莎王后名下,又被路易十四看重与爱护,才不曾受到知情人的冷待,他没尝过这种苦头,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旦暴露,不但无法如蒂雷纳子爵的奥兰治血脉那样成为助力,反而会让他陷入到一个悲惨的境地里去,他的话语权不会被增强,只会被削弱——一个私生子……对吧,就算利奥波德一世没有婚生子,他也没有任何权利可言,何况利奥波德一世甚至没有在法律层面承认他。
幸而路易十四无需过于清楚地和他结束,小欧根还是很愿意听从国王与“父亲”的劝导,或是命令的。
“等我们到了托莱多,”路易十四说:“我们再来决定此事。”
——
“马德里的唐璜公爵已经决定投降了。”教士向托莱多大主教递出了一封密信。
事实上,是不是密信已经不重要了,托莱多大主教原先期望的,因为信仰与个人利益,而产生的强烈敌对情绪带来的大规模反抗没能掀起一点波澜,也许是因为原先国内就有新教教徒(胡格诺派教徒)与天主教徒的矛盾,甚至引发过多次内战,法国国王一开始就对这些问题异常警惕,他麾下的将领也没有错误地踏入他们设下的陷阱。
至于那些据守一地的领主与贵族们——他们见到了法兰西人的下场,当然是不愿意束手就擒的,但他们依仗的西班牙方阵,哪怕已经有了百分之七十,八十甚至九十的火绳枪手的比例,还是无法与已经真正有了“热武器战争”思维与作战方式的法国人相抗。
法国人的将领中有不少年轻人,但他们一点也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急躁与鲁莽,这要归功于他们在军事学校中受到的教导与演练——他们稳稳当当,彼此呼应,一步步地蚕食鲸吞了卡斯蒂利亚的大部分地区,还有从白色海岸到柑橘花海岸的海域与港口,以及从加泰罗尼亚地区蔓延出去的城市、山地与田野。
若说路易十四的军队是火焰,那么托莱多大主教大概已经能够看到西班牙这张古旧的羊皮地图上,已经处处泛起了焦黑的颜色,只有很少一点,譬如托莱多,还是空白的。
第五百零九章 托莱多的大主教与马德里的唐璜公爵(上)
大主教将密信折起来,放在蜡烛上烧掉,教士看着他那张因为缺少了血肉与皮肤而变得扭曲如同魔鬼那样的脸,心中一阵颤粟与痛楚:“大人……”
“你出去吧。”
“大人,托莱多的人们不会投降,我们会为天主战斗到最后一刻。”
大主教转过头去,注视着教士,教士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出去吧。”大主教重复了一遍。
等教士后退着慢慢离开,房门再一次被扣上,大主教才站起来,站在镜子前细细地观察了自己一番,然后脱掉沉重的大金十字架,主教的冕袍,换上黑色的常服,只在脖子上悬挂着一根用亚麻绳穿起来的木十字架,用厚实的大兜帽盖住了自己的脸——如同一个虔诚谦卑的苦修士那样,走出门去。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走上了托莱多的街道。托莱多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在被天主教徒夺回之前,它曾被摩尔人和柏柏尔人以及西哥特人统治,摩尔人与柏柏尔人都是异教徒,西哥特人也要等到八世纪才终于皈依了天主教,这座城市在他们的管理下留下了不少罪恶的痕迹,幸好这些痕迹如今几乎已经被清除或是取代了,比如矗立在大主教面前的托莱多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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