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达达尼昂伯爵摇头说,伦敦现在约有六十万人定居,有二十万到三十万的流动人口,即便瘟疫爆发,从英国国王开始,有权势钱财的人都纷纷从伦敦迁移到牛津或是附近的乡下,但仍然有几十万人没有离开,哪怕被粉笔画上十字符号的房子越来越多,但总有些蠢人,视自己的房屋、菲薄的财产或是工作重于自己与家人的性命。
而且火从来就不是能够被人类控制的地方,伦敦又与阿尔萨斯与洛林不同,后两者地广人少,城镇与村庄之间的距离都相当可观,伦敦是一座巨大的城市,就如巴黎一般,人们以居住在都城为荣,很少会愿意搬离,在一些偏僻的地方,房屋也如巴黎红孩子集市旁边的居住区域那样密集并且破败,建筑材料更是以破烂的木材为主,好吧,就算这些人并不值得贵人们去关心,但伦敦的皇宫、大教堂与王家陵墓,就如同挂在每一个英国人胸前熠熠生辉的勋章——胆敢在伦敦纵火的人,法官会毫不犹豫地判他死刑,还要在他没被幸存者群殴至死之前。
……
达达尼昂伯爵的言之凿凿在几天后就被拍回到了他的脸上,就在查理二世与新教教徒看似已经无可奈何,而教会煽动的人群也开始走上街头,公开做弥撒游行,举着圣物、圣像,高声为国王,为约克公爵,为一干显赫人物忏悔的时候,一场大火就如同真正的雷霆那样降在了伦敦。
……
大火发生在深夜,据后来的人们回忆说,它首先闪烁在布丁巷子,一个傻乎乎的面包师傅法立诺忘记关上烤面包的炉子,因为布丁巷子正处于伦敦旧城最拥挤的地方,还是附近市场的废弃物堆放地,贫苦之人的棚屋更是在那里连绵成片,所以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伦敦市长是在凌晨时候接到失火通知的,但那天很不幸的正是周日,上帝规定的人们可以休息的日子,所以他竟然就将此事拖拉到了当日下午,大火烧到泰晤士河河畔,就连远在牛津的人也能看到连贯天地的黑烟。
但就在这样明显的症状下,牛津的国王查理二世就像是突然被魔鬼的爪子蒙住了眼睛,连同宫廷中的大臣,议院中的议员,还有国王的爱人,王后与王太后,总之所有的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伦敦燃烧到星期三,连续七十二小时的燃烧,令得一万三千间房屋被烧毁,八十七个教区的教堂被烧毁,包括圣保罗大教堂,就连墓地也未曾幸免,里面的尸首都如同木炭一般。
但在路易的书桌上,这场大火蹊跷重重,首先,在65年,也就是几个月前,查理二世才警告过伦敦市长,告诉他说,小心悬挂在街道和房屋里的煤气灯,要求守夜人在巡逻的同时也要不断地高声提醒人们注意熄灭蜡烛,壁炉与灯火——虽然查理二世的敕令可能不出伦敦,但要说伦敦市长胆敢阳奉阴违,那也真是发了疯,既然议院的议员与军队中的将军都愿意向国王表示忠诚,暗藏在辉煌表面下的尔虞我诈暂且不说,他们也是要求人们对国王保持尊敬的,一个小小的市长还没有蔑视国王的权力。
要说他真是疏忽了也有可能,但等到人们向他汇报,伦敦大火的事情后,他居然还能告诉他们说,那天正是他的休息日,施施然地提起帽子去住附近的公园散步,那就颇可玩味了,难道他就不担心大臣或是国王追究他的责任?那是伦敦!但他就这么做了,理直气壮。
若是说这还不足以成为证据,那么接下来的统计数字就更能说明问题了,这场大火席卷了整个伦敦,但死亡人数只有五人。在那样的大火中,数十万的人口居然还能从容不迫地,在若有似无的指引下,带着自己的孩子,老人,推着堆满家产的小车,逐步退出了伦敦,散向四面八方。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就算查理二世强行要求迁走伦敦的所有市民,在冲突和纠缠中死掉的人都只怕要超过整个数字呢。
当然,相对的,这次国王与议院也遭受了很大的损失,伦敦可以说是不复存在,数万人无家可归,初步估计,大火造成了一千万英镑的损失,而当时伦敦的年收入是一万两千英镑,也就是说,这些损失要八百年才能挽回——人们都在哀叹天主实在是太过残忍,但这时候查理二世站了出来,他以国王的名义捐献出了一笔不小的钱财,又允许人们暂时进入王室森林、河流与湖泊狩猎捕鱼,以及在国王的领地上搭建小屋居住,这样他一下子就收揽了至少三万人,他身边的贵胄重臣纷纷效仿,从约克公爵开始,到最卑微的男爵先生为止,他们即便拿不出钱财,也能开放自己的领地供流民暂居。
于是伦敦的人心居然一下子就稳定了下来,甚至超过了黑死病还在猖獗的时候——对啦,黑死病几乎就此绝了踪迹,在人们逃离伦敦的时候,可不会带着地窖与阴沟里的老鼠走,这些老鼠哪怕躲藏在深深的地下,也不免被高温和浓烟弄到窒息,它们死了,附着在它们身上的病菌自然也无处可去——甚至那些因为黑死病而死的人,也在大火中化作了乌有,不再对健康的人造成威胁。
查理二世再次给路易写了信,向他购买水泥的房子,好用来重建伦敦,他也看到了那些用水泥砖石造成的房子,知道它们不但不惧雨水,也不惧火焰,他在信中承诺了会尽力说服议会,用最新的战船图纸来交换这项技术,以及原料。
“是只有查理二世如此无耻,还是每个国王都是如此?”奥尔良公爵菲利普调侃地说道。
路易瞪了他一眼。菲利普虽然算作完整无缺地回到了国王身边,但洛林与阿尔萨斯留给他的印记深刻到谁也抹不去,他在离开巴黎的时候还是一个无忧无虑,满怀雄心壮志的少年人,回来的时候,虽然还总是笑意盈盈,但在人们无法看见的时候,他眉宇间的阴翳却要比一个老成的阴谋家还要深重,毕竟在死刑判决书上签上名字是一回事,亲眼和亲手送数以千计的人去死又是另外一回事。
“查理二世不但是无耻,”路易对菲利普伸出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这次灾难,除了让法国国王因祸得福般地彻底拥有了洛林与阿尔萨斯之外,就是他与菲利普之间的关系愈发亲近了,他现在已经可以安心地将军队交给奥尔良亲王菲利普,不过菲利普可能还要修养几个月,另外国王也要忙着将勃艮第区和奥尔良区的一些民众迁移到洛林与阿尔萨斯去,既然那些人并不懂得感恩,国王想到,那么他就收回自己的恩赏好了,“查理二世还相当冷酷,”国王说:“伦敦大火固然只造成了5个人的死亡,但那只是最直接的,因为被烧死和窒息而死,”他安抚般地说道:“还有一些人没能进入统计名单。”
“什么人?”
“黑死病人。”伦敦爆发瘟疫足有一年,三个月里就死了十分之一的人,伦敦尚不如现在的巴黎干净整洁,下等人不免要从漂浮着粪便与尸首的泰晤士河里取水喝,感染黑死病的人只会更多,总不见得,一起火这些人就神秘地消失了吧,只能说,这些没法跑走的人都被烧死在了自己的房间和棚屋里,只是没人会想起或是在乎他们,就算是他们的亲友,在跑出伦敦之后,只怕也不敢承认自己曾经与黑死病人接触过。
想到查理二世之前给自己写的信,那些流民被接纳前也一定经过详尽的筛查,幸好黑死病发作的快,死亡率也高,只需要隔离一周就能有分晓。
“您是说……”奥尔良公爵握紧了国王的手。
“没错,他在模仿你。”
“但那是不一样的!”洛林与阿尔萨斯,在这之前并不能说真正属于法国国王,苛刻点说,是敌人也不为过,所以菲利普在焚烧村庄,城镇的时候并无多少怜悯之情,但伦敦……那是英格兰的都城,历代国王都在此成长,加冕与居住。
“别忘了,”路易倒是漫不经心地说:“当初热切地看着查理一世被砍了头的也是那些人,虽然查理二世被议员们要求不再穷追此事,但他的心中必然充满怨恨。”就如曾经的他。
第一百六十章 伦敦的黑死病(3)
远在牛津的查理二世是如何巧妙地与他的大臣,将军,长老们争夺声望,又是如何嘲弄罗马教会的事情暂时被路易搁置,他甚至必须放下对罗马教会的报复事宜——虽然说,依照现在的军力,路易如果想要重演美男子腓力四世的事儿也并非不可能,但首先,就如之前他围攻罗马却没有最终攻占圣天使堡那样,以神圣罗马帝国为首的欧洲国家不会再允许法国掌控教会一百年,他可以这么做,但得不偿失——奥尔良公爵菲利普回到巴黎之后,路易还将拉里维埃尔红衣主教邀请到自己的房间里来,询问有没有可能将一个亲法,或是法国籍的主教推向教皇的宝座,但拉里维埃尔主教先生遗憾地说,自从教廷从阿维尼翁回到了罗马,在格里高利十一世之后,曾经连续几任教皇都由法国的红衣主教担任的好事儿就没了,不但没了,之后的教皇不是意大利人就是西班牙人,现在枢机团里最多的也还是意大利主教,要他们将一个明显不利于自己的教宗推举上位,就算是用整个法国去贿赂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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