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研究者 (张老茶)

　　辛克莱呸呸吐了两口，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打手们：“你们错了。我不惜一死也要写出来，是为了你们啊！”
　　“为了那什么狗屁正义？”首领冷冷一笑，“舞文弄墨的大作家，您一定没在贫民窟里打过滚吧？活下去，吃饱饭，这就是我们的正义。至于其他人？去他女马的！下车！”
　　辛克莱被粗暴地拖下车，又被粗暴地推搡着，拖到轰鸣的绞肉机前。
　　绞肉机卧在地上，好像一头巨大的恶魔，入料口已经大开，黑洞洞的，是恶魔的咽喉；巨大的螺旋轴刀头发出隆隆的轰鸣，仿佛地狱恶魔的咆哮；强烈的腐臭气冲击着大脑，是恶魔的吐息；猩红色的肉丝纠缠在无数黑洞洞的绞肉孔里，被刀头带着飞旋，织成一片漆黑与鲜红的噩梦。
　　辛克莱的双腿在颤抖，他第一次见这残酷恐怖的景象。
　　“辛克莱先生，幸会！”一名衣着考究戴金丝边眼镜的男子热情地向他伸出手，“鄙人是味特奇肉食品厂加工部的业务经理戴洛克。您的大作，我已有幸拜读，真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如果您还有一丝正义和良知，请和我一起揭露这黑暗。”
　　“不不，您别误会。我只是就事论事。我比谁都恨您，把您绞成肉馅也是我的主意。听说您为了写书，在我们厂蹲了七周的点，这份勇气真不容易。招您入厂的白痴工头、审核人员，以及您那一班的监工，都已经先您一步进去。现在，轮到您了。”
　　“你们这群灭绝人性的混蛋！”
　　“七周，还是短了点。而且，您的认识也不全面，只详细研究了屠宰和初加工环节，现在，请您欣赏一下常人难得一见的场景，绞肉机的内部构造。我们也很想知道，大作家的血肉，是不是特别鲜亮滑嫩。别担心，您那有身孕的妻子也会很快进来跟您团聚的。”
　　“混蛋，混蛋！”
　　戴洛克轻轻拍拍辛克莱的脸：“大作家，别做梦了。就算你死了，也换不回什么。你的敌人，是这个体系内所有的既得利益者，有零售商、有官员、有警察，甚至，还有下一任总督的候选人。你说说，你能改变什么？”
　　“你们的黑心肠已经害死了六十多个人，如果不阻止，会害死六百个、六千个、六万个！”
　　“哎呀呀，这双关语用得真妙，‘黑心——肠’，也可以是‘黑——心肠’，不愧是大作家；那么，您来给它加点红的白的，让它的颜色更丰富些吧——动手！”
　　辛克莱被两名大汉弯腰抄起来，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被抛向了黑洞洞的入料口。

　　[624.第九十三章 光与暗的野心]

　　咚的一声，辛克莱的腰重重地撞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腰被切断了吗……平着倒下去，脑袋也马上要完蛋了，永别了，奥萝拉——咦？我没死？”
　　戴洛克和一众打手们目瞪口呆。在辛克莱身下，垫着一层厚厚的坚冰，锋利的绞肉机刀头徒劳地旋转，却刨不穿它。
　　所有人，包括辛克莱在内，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这……这冰是从哪来的？”
　　从厂房换气口的窗台上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过去。
　　那里坐着一只巨大的红毛懒猴，嗯，不，是个身高一米六的矮子，戴着一副特大号黑边眼镜，看起来像个学生。
　　“渣渣们！”小矮子趾高气扬道，“让你们知道我……不，老子的厉害！刚才这一手怎么样？”
　　打手首领怒道：“哪里来的老鼠！”
　　“桀桀桀，渣渣们，你们根本不知道面对的是何等强大的存在，我……不，老子马上就要——嗷！”
　　小矮子或许是觉得坐着没有气势，果断起立，然后，脑袋撞到窗框，一头倒栽下来。
　　下方是绞肉机入料口！
　　就在这时，从辛克莱身下的冰层中，突然升起一棵坚冰凝结而成的扭曲蜿蜒的树，稳稳地托住了他。
　　打手首领心头一紧：“冰法师？瞬发？魔导师级别？”
　　小矮子大怒：“居然敢看老子丢脸？我王尔德绝不放过你们！”
　　旁边一名打手显然不知道对手的可怕，嗤笑道：“猴子跳水，真他女马开眼了，大伙都来看啊，好看，好……”
　　一句话还没说完，地面迅速凝起冰霜，紧接着咔咔连响，冰霜沿着他两条腿一路攀援而上，在他身上覆盖了一层层鱼鳞般的冰片。
　　他恐惧地大叫：“啊——”
　　叫声只持续了半秒钟便戛然而止，他变成了一座晶莹剔透的冰雕。
　　人影一花。
　　王尔德带着一条长长的残像扑来，空中一记凌厉的膝击。
　　咔吧一声脆响，打手的脑袋变成了一堆粉红色的冰晶粉末，四下飞溅。
　　王尔德借一撞之力腾身返回原位。
　　这时，他身体破空卷起的呼啸风声才刚刚响起。
　　一同响起的还有王尔德的狞笑：“渣渣们，看我口型！去——你——女马——的！”
　　然后，他对躺在冰盖上打哆嗦辛克莱的露齿一笑：“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辛克莱哆嗦着站起来：“您，您是——”
　　“王尔德……呃，光明神教戒律团王尔德！”
　　戴洛克迅速冷静下来，强笑道：“原来是圣教的大人，刚才那家伙冒犯尊严，死有余辜，不知您驾临敝处，有何指教啊？”
　　王尔德毫不含糊，一指辛克莱：“带他走，然后封你们厂子。”
　　“您自己？”
　　“需要很多人？”
　　辛克莱愤愤道：“王尔德大人，要小心，这黑心工厂养了很多打手！”
　　“再多一点，我可以过过瘾。”
　　“但是，但是……”
　　“但是我……老子这次来，不是为了杀人，他们做黑心肉肠的地方在哪？”
　　“很多。这里是其中一个。”
　　“带路，别让这些渣渣把证据给毁了，来，到那边，离我远点儿。”
　　说着，王尔德笑嘻嘻朝绞肉机上拍了一把：“冻起来。”
　　咔咔连响，巨大的冰块迅速成型，将绞肉机冻住。
　　戴洛克大惊：“危险！”
　　绞肉机正在全速运转，刀头一旦被冻住，传动轴一定会拧断，传动轴另一端的魔能输出必定要乱套，动力炉一旦爆炸，掀翻半座厂房毫无压力！
　　大家一起死？这魔法师是不是傻？！
　　王尔德头都没回，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
　　冰花绽放，将被烈焰冲开裂缝的动力炉和里面的火焰一起冻住。
　　戴洛克的惊呼也被冻在嗓子里。
　　我们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个家伙啊？不会是吃死他家人了吧？该死！
　　不过，你以为能打就能搞定一切？幼稚！决定这个世界运作的，还是金钱！
　　有种你把工厂拆了，看看最后死的是谁！
　　还有那帮围堵工厂的学生和书呆子，咱们走着瞧，闹吧，使劲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高墙外传来刺耳的警笛声，警察赶到了。
　　当天下午，伊莎贝拉急匆匆找到乔治：“乔治，你听说今天早晨在雅根克主城发生的事了吗？”
　　乔治正在和希克斯图交谈，听到她这样问，答道：“听到一点风声，不知道和你说的是不是一回事——警察上街抓人，逮捕了三十多个围堵味特奇肉食厂的学生。”
　　“就是这个。是你——们在背后策划的吗？”
　　“当然不是，时间上来不及。不过，多少和我们有一点关系。”
　　希克斯图解释道：“雅根克的食品卫生问题由来已久，很多人心怀不满。但雅根克采取了保护大财团，压制民意的做法。学生这次行动是不满情绪的一种宣泄。但是，这种跟大财团和市政厅直接对抗的行动相当不明智。我们不想参与进去。”
　　乔治补充道：“我们确实得到了学生将有异动的情报，但我们认为他们的行动是正义的。这件事情由辛克莱先生的《屠场》一书引爆，我和希克斯图大人，派出王尔德和其他几位得力干将前往雅根克去保护他们。这跟学生的围堵行动没有半分关系。”
　　伊莎贝拉追问：“那么你为什么要去保护辛克莱？难道不怕大财团报复吗？”
　　“如果对我们有利，我当然不介意扮演正义的使者。这次的事件将会成为一举扭转局势的好机会。”
　　“有话请直说。”
　　“心灵蜂巢的秘密被乔治娜泄露给了卢斯福，这是我们现在最大的危险。所以，我们得给卢斯福找点事做，别让他闲得发慌来找我们的麻烦。正好，学生的行动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大财团绝对不会因为区区几个学生的抗议认输，必然疯狂反扑。事态一定会继续扩大，作为关心自己总督宝座的卢斯福必须做出选择——要大财团的利润，还是要民众正义的呼声。”
　　希克斯图笑道：“大作家辛克莱真是光明神和黑暗神送给我们的珍宝啊，他的振臂一呼，胜过十万刀枪。我们不妨给他呐喊助威。”
　　伊莎贝拉道：“我们买下了斯坦福浮岛，也建起了工厂，严格说来，我们也算有钱人了，为什么你们会选择站到学生和民众那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