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塔之上 (灰小石)

　　罗玲笑了笑，那笑容里蕴含的意味非常复杂，甚至让李天锐有点看不懂：“下定决心吗，算是吧。我肯定有犹豫，肯定会翻来覆去地改变主意，人嘛，要做出某些超越我们极限的抉择，都会变得畏畏缩缩的，特别是那种……想象的时候。”
　　“想象？”李天锐不解道。
　　“嗯。我能够想象周围的村镇因为黑水病爆发，整村整村灭绝的惨状，我能够想象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甚至是嗷嗷待哺的婴儿，被可怕的魔化细菌吞噬样子。我甚至闭上眼睛就能听到那黑水滴落的声音，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还有……那种身体失去控制，慢慢腐烂化成黑水，陷入无助的状态。”罗玲用她好听的声音诉说着那种惨状，让人不寒而栗。
　　“罗老师，你没有必要用这种细节来折磨自己。”李天锐皱眉说道，他自己得过这种病，对罗玲所说的特别有感触，他甚至隐隐觉得四肢有些无力，人有些恶心想吐。
　　“不，当我们手握一种毁灭性力量的时候，一定要对这种力量产生的后果有清晰和明确的认识，不把它看作一个创造敌人死亡数据的工具，而是要真真切切地去体会，去想象它所产生的具体后果。去想象那些将会被波及到的人会怎样痛苦，会怎样死去。
　　当我们这样想过，依旧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和勇气，不得不动用那个力量的时候，我们才不容易犯下自己也无法原谅的错误。”
　　李天锐嘴巴微微张着，怔了好一会儿道：“罗老师，你真的挺勇敢的。”
　　罗玲微微摇头：“我刚刚来问你，可能就是良心的最后一次挣扎吧，但是刚刚在和你的对话里我没找到任何阻止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所以现在……应该是下定决心了。总要有人背负这一切。这件事，我来做。”
　　“罗老师！”李天锐的表情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去做吧。怎么说我都是一个军人，杀敌的事情，就让我们专业的来。而且你不觉得我这个样子比你更像一个英雄或者恶棍吗？”
　　“无论英雄还是恶棍都需要足够的气场和实力，我觉得你两方面还差得挺多。”罗玲被他最后的打岔惹笑了，“黑木关毕竟有不止一位大师在，必须非常小心才行。我好歹已经站上了大魔法师的门槛，还能在他们眼皮子地下搞事，光凭你风险太大。我设想过几个方案，无论哪个都是两个人去才比较保险。至少一个人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有一个人帮他隐去踪迹会安全很多。”
　　“好吧。”李天锐道，“我突然想到个问题，除了操作这件事的两个人以外，我们还需要一支部队。我们现在假设的情况是敌人在黑木关呆着不动，黑水病的传染范围大部分控制在黑木关内。但是万一他们在这两天行动了呢？无论他们是向河湾新城，还是苏埃罗进军，那就是一个巨大的移动传染源。会把黑水病一路带进我们所占领的领土，甚至带进这两座大城，那我们的损失就不可估量了。
　　所以必须有一个以防万一的手段，如果有一支我们的精锐部队，就可以在敌人向我们进军的情况下，起到牵制的作用，将他们的行军速度拖慢，直到瘟疫爆发出来。”
　　“你说得有道理，那你觉得那支部队合适呢？”罗玲问道。
　　李天锐道：“其实我手下的暗精灵营是最适合做这件事情的。他们身体比普通人类强大，擅长远程攻击，还熟悉森林战斗，更重要的是他们与帝国和帝国人没有任何牵扯，也不容易陷入对帝国人的同情。只不过要把一个营几百个人通过传送阵运过去从成本上难以接受。我想的是从这边条几十个最精锐的暗精灵战士，然后从苏埃罗问王军长在要一些人，凑足一个连。应该就能胜任这项工作。”
　　“这样的话，我们恐怕得告诉王济远我们自己的行动计划了。否则他是不会随便爬出军队的。”罗玲道。
　　“我觉得，王军长是最知道什么时候必须干什么的人，他也是真正明白帝国人到底有多大威胁的人。相信我，他在这种时候，肯定会同意我们的想法的。”李天锐道。
　　罗玲道：“你的想法提醒了我，在这次行动中我们的敌人可不光是帝国人，还有黑水病本身，如果帝国人行动得太快，周围被影响的村镇也会越多，我们要让那批学会治疗黑水病的法师做好准备。如果帝国人将黑水病在附近扩散开来，我们就需要他们去拯救周围的村镇。”
　　“没错。”李天锐赞同道，“上次黑水病的爆发给委员会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们现在已经在河湾新城的法师中间推广了毒素隔绝护盾和治疗方法。这次我们能组织起比在绿林城数量更多的法师。”


第三章 开始之前
　　王济远对罗玲和李天锐的突然来访感到很惊讶。因为他没有得到委员会的任何通知，绿林城军政两方面的负责人，就带着几十个暗精灵传送到了苏埃罗。
　　不过，当三人的密谈在他的办公室开始后，他的惊讶就上升到了震惊的程度。
　　王济远双手坐在自己的办公桌边缘，双手抱胸，头低垂着，像一座雕塑一样维持了很久，随后突然抬起头道：“罗老师。不得不说，你的计划让我……耳目一新。”
　　王济远说这话的时候冷冷地笑着，“这是帝国人应得的结局。而且现在有一个局面，可以让你们之前顾虑的影响降到最低。帝国人自打占领了黑木关以后，就派出了许多支小股军队，在黑木关附近攻击所有的村镇城市，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已经将黑木关附近的聚居点都杀空抢空了。没有被抢到的村镇，里面的人也基本逃空了，所有那些居民不是死了跑了，就变成他们的奴隶。所以至少在黑木关南边，你是不用担心这个瘟疫会大规模扩散的。
　　你出了苏埃罗往南一些就可以看到大批安置营地，那都是我们搭建好用来安顿从北方逃过来的居民的。我们到现在已经收留了六千多人，这些日子还不断有人过来。但是根据我们的估计，被帝国人杀死和抓走的人肯定是这个数字的好几倍。”
　　“果然是中世纪风格野蛮战争。那靠近苏埃罗附近的城镇呢？”罗玲问道。
　　王济远说道：“我们以北方的巴里亚城为据点，组织了三支部队歼灭帝国人的劫掠分队。这几天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战果，歼灭了两支对方的分队，打败对方四支部队。这几天帝国人行动的频率已经降低了很多，现在我们基本上把敌人小规模行动挡在了巴里亚以北。等你们行动以后，我的这三支队伍都可以配合你们的行动。再让伊芙琳带领你们带过来的暗精灵精锐，组成第四支袭扰部队，把握就更大了。”
　　“王军长，看来你对这次我们准备用细菌对付帝国人……挺支持的？”罗玲有点意外，王济远几乎没有犹豫就开始计划方案。
　　“呵呵，我一向不介意用任何手段打击我们的敌人。既然他们选择了和我们敌对，就要有被我们用最凶残办法消灭的觉悟。更何况石头他们的仇还没报呢。我要替无数个原本可能死在我们的帝国战争中，却最后会留下性命的战士谢过你们两个。”
　　“我就说嘛，军长在这方面思路很清晰。”李天锐道。
　　王济远又道：“再说越快解决帝国人，对萧晨的处境越有帮助。”
　　“萧晨？”罗玲和李天锐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果然，河湾新城的那些家伙没有及时通知你们。那是昨天的事……”王济远把之前的情况详细地和两人说了一遍。
　　“妈的，这是什么破事？老子要是在这里，一个火球就往那什么蒋毅天脸上怼过去。石头本来就已经为国牺牲了，萧晨也战斗到昏迷，他们这是要追究的意思？军长，你怎么就让他给得手了，这家伙对我们护卫军也没安好心。”李天锐愤愤地说道。
　　“你小子的意思是，我太怂了？”斜着眼看他。
　　“那不敢，但是对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我们总得有个响儿吧？否则以后谁都可以来指手画脚一下啊。”李天锐撇嘴道。
　　“萧晨被带走这件事，当晚我并不知道。我只能今天去警告了白益成。”王济远看着罗玲说道，“现在，我提醒罗老师的也是这个意思。对方要怎么做文章，肯定是拿黑木关失守，帝国大军入关这来说事，但是如果这时候，我们搞掉了帝国大军，甚至收复了黑木关，那我们就有足够的底气来挺萧晨了。”
　　罗玲似乎还在想萧晨被抓走这件事，李天锐安慰道：“罗老师，你要是看不下去，要去河湾新区找萧晨，我陪你一起去。”
　　罗玲微微一笑道：“没有，我只是在想王军长刚刚说的一些细节。按照我对萧晨的了解，他好像不是那么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人。一个调查组的组长，彭子益的副手，能够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拘走他？
　　更何况当时他正在处理内奸张弘的问题。任何这时候出现阻止为难他的人，他都有理由反咬对方一口，怀疑对方和张弘，甚至帝国有牵连吧？这样就很容易暂时脱身。
　　只要他从现场溜走，蒋毅天短时间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常霖那帮人不过是打了一个时间差而已。萧晨只要去找那些支持他的人，无论是郭主席，彭子益，还是我，都可以帮助他大摇大摆地回到委员会。甚至只要他坚持必须得到王军长的认可逮捕才能生效，想必蒋毅天也没什么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