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二位选帝侯第一次坐在一起,即便原先并不陌生,但因为新的身份,他们仍然谨慎地保持了距离,哪怕彼此是姻亲也是如此,他们说着无伤大雅的笑话,观赏着小丑与娼妓们的表演,一边在酒杯后打量着每个人。作为皇帝现今所有的唯一重臣,黑发的龙裔克瑞玛尔毫无疑问成为了人们瞩目的焦点,他俊美的容貌,还有赐予了他力量与寿命的天赋,以及血脉,都令人无比嫉妒,现在还要加上一位有着辽阔领地的皇帝的信重,莫大的权力与崇高的位置,他在很多人眼里,简直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亮星辰,如果可能,他们当然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姐妹用她们纤细雪白的手指把他摘下来,让他成为自身的囊中之物。
可惜的是,这位大人所具有的年轻也只是表面上的,事实上,他比那些惯于玩弄伎俩的老臣更狡猾,从夏日到冬日,选帝侯们竟然没有一个能够接近他的,他们的女儿,姐妹,不但没能虏获他的心,反而因为他的和善与温柔悲惨地一一沦陷,她们见到自己的家人时无不唉声叹气,又是恼怒,又是哀伤,但要让她们去伤害克瑞玛尔,她们却是绝对不肯的,甚至有人威胁自己的兄长父亲说,她们会提出警告与作证。
“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心有所属了。”一些人这么说,然后他们就开始搜索起这个人了,这位大人身边的人并不多,一个弗罗的追随者【可能是个选民】,一个堕落的罗萨达牧师,然后是一个半恶魔,听闻之前有传说过他们是黑火佣兵团的余孽,但也没人出来寻找与指证过,曾经和他们在一起的一个畸形的高大战士,还有一个弓手与他的妹妹,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这不由得让他们感到头痛,也有人试图从他的名字上查找线索,但变体名就意味着它很有可能经过了数次变化,他们只能猜测对方是格瑞纳达巨变时逃离的术士,这样他身边的龙牙骑士也可以得到解释。
法崙的皇帝高高地盘踞在自己的宝座上,如今,他已经无需屈就伪劣的假冒品,他的座椅如同巨蜥蜴一般庞大,以黄金为基底,秘银与精金打造而成的凹凸线条盘旋在扶手,椅背与四只伸出的龙爪脚上,期间各色宝石闪动着属于自己的璀璨光芒——这只是诸位选帝侯敬献给他的,最为微不足道的礼物之一,他的视线不断地落在悬挂在厅堂一侧的旗帜后方,那里悬挂着他的领地,不是箭矢之峰与周围的一点点,可怜的几乎会令人发笑的领地,而是其他十一位选帝侯再三斟酌之后,各自出让而后合并的一部分,即便面积暂时无法与其他选帝侯的领地相比,但它的位置却可以说是这个庞大帝国的咽喉所在,以后无论是谁成为了法崙的皇帝,他都必须蜷缩在将来的皇帝所指定的继承人的阴影之下。
皇帝也知道这是一种极其廉价可笑的意淫,同时,这样的选择显然为必须固守这块领地的人带来无尽的压力。但那又怎么样,他曾经以为自己高于任何人,黑发龙裔却无情地揭穿了他的真正面目,一个傀儡,一个小丑,一个虚弱的假象,直至今日,他才能够开始招募自己的骑士与臣子,但在二十年内,他们是不可能成长到足以拱卫箭矢之峰的程度的,他还是不得不依仗这个玩笑般击穿了他的尊严与权威的人。这让他又是沮丧又是忿怒,却无法找到可信的人倾诉,如果说这还不能让皇帝陷入绝望的话,那么对方并不是真的想要攫取权力这点才是最可恨的,难道还有什么比你日夜汲汲以求,别人却能弃之如敝履更可恨的吗?只是在他的心中,也还有着一点微妙的讥讽之意——也许他一开始看不出来,但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也有大公和国王的使者在试探着接触他,他发现黑发的龙裔也不是那么完美无缺,即便在整个庞大的宫廷之中,后者仍然保有孩童般的天真与固执,这点从他坚持要废除奴隶制度就可以看得出来,那些农奴与平民值得他放弃特权,利益与立场来解救吗?谁也不会感激他,甚至不知道他,他们只会对自己的领主与国王感恩戴德。
皇帝不承认这是因为他也被迫放弃了手中数万个奴隶的原因,他得到了金币,宝石与骑士所需的装备等等,但心中还是不免郁郁寡欢,但他知道自己暂时还没有与其抗争的能力。只是这不妨碍他怀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来看看笑话——这场选帝侯的会议,不但是为了夯实之前的合作基础,也是为了解决南方诸国的一个大问题而召开,这个问题就是——食物。
大量的食物。南方诸国的人们大概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也会有缺少粮食的一天,每个国王,大公,爵爷与稍有余资的富人们都会在自己的庄园与城堡、宅邸中囤积小麦与黑麦,每年他们运往各个地方的几乎都是他们的陈粮,但在这场令人啼笑皆非的战争中,不但难以计数的粮食被供给了佣兵、士兵与骑士们,他们还曾经抛售存粮以换取奴隶,还有战败了的领主与国王大公们孤注一掷地将所能触及到的的粮食【无论是他自己的,还是领民的】焚烧殆尽,更不用说,持续了如此之久的战争将几乎所有应该在田地中劳作的人们席卷一空,而等到他们将各自的奴隶,原先的领民交换过来,北方已经降下了第一场雪,想要重新补种完全不可能——从现在,到明年收获之前,出现的巨大缺口能够迫使饥饿的人们撕碎一条巨龙,而后分而食之。
这个难题被选帝侯们抛给了皇帝,而皇帝又漫不经心地抛给了克瑞玛尔,他名义,也是实质上的唯一重臣。
“你猜他们会过多久才提起这件事情?”巫妖举着酒杯,侧头询问他身边的亚戴尔,曾经身为白塔执政官的第三子,在自己父亲的身边见过许多人,也在流放后游历过许多国家的牧师谨慎地扫视过那一张张欲盖弥彰的面孔:“不会那么快,”他说:“所有的问题他们只会在最后一天抛下,这样才能避免被皇帝抓住,逼迫他们解决自己提出的难题,毕竟他们还是皇帝的诸侯,或许他们只会留下一封密封的信件,让他们的书记官在公众面前打开,大声宣读,好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皇帝将会保证他们以及他们的妻子儿女不受饥寒之苦。”
“真是一群混蛋啊。”巫妖发自内心地评论道。亚戴尔则必须压制住自己正在逐渐变大的笑容,这个问题,不但克瑞玛尔想到了,亚戴尔与凯瑞本都想到了,亚戴尔是因为他有着一个执政官的父亲,而凯瑞本不止一次地见到过战争后的焦土与悲剧,几乎每场战争后,领主与国王们可以获得丰厚的劫掠所得,也能够从赎金中获益,士兵与骑士们也能略有所获,但被征召去做牛马与盾牌的平民最大的奖赏就是他们自己的性命,在战争后,陷入饥荒,瘟疫的村庄从来不在少数,更多的是逐渐萎缩,消失,化为一片白地。
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束手无策了,是的,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统治过一个国家,就连凯瑞本,真正地成为密林之王也要在数百年之后了,但在另一个位面,一个凡人所能掌握的知识,其深刻与广泛是这里的人们无法想象的,早在选帝侯制度被提出的时候,作为使者的佩兰特就已经前往极东的瑟里斯。
极东的瑟里斯是一个封闭而又强大的国家,因为其民众以及统治者的保守且缜密的思维,广袤无垠的国土,异于外界又单一的外貌特征【他们之中绝大部分都是黑色的头发,深褐或浅褐色的眼睛,小麦色的皮肤。】现在仍然没有哪一个冒险者敢于宣称自己已经踏遍了这块陌生的土地,而且因为他们对于自己的祖先有着如同神祗一般的敬仰,就连神祗们的追随者也很难在那里获得如同外界一般的地位——他们固然是富饶的,但也正是因为富饶,他们可以自取自足,对外的贸易只能说是为了满足瑟里斯人的好奇心,有很不错,没有也无所谓,但他们的瓷器,武器与丝绸在外界却是炙手可热。
他们的偏执比起银冠密林或是翡翠林岛的精灵,又或是龙脊山脉的矮人更甚,至少后两者还有成年后必经的游历,以及商队呢,瑟里斯人却很少出现在外界,除了极偶尔的,人们会见到一两个瑟里斯禅寺的成员,但他们出现时有多么突兀,离开的时候也会有多么突兀,根本无法抓到他们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
还有的就是,即便是大陆最东侧的路泽尔,与瑟里斯都也间隔着三个月以上的航程,大海又是那样的变幻难测——他们的士兵与骑士又是那样的难得,即便是祭献给风暴之神塔洛斯也太过昂贵了。
谁也没有想到过瑟里斯人会答应交易粮食,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商人们试探性地提出过,但瑟里斯人有着一个很好的统治者,他们,以及他们的子孙都拒绝了商人们有关于粮食的任何要求,最多与他们有往来的瑟里斯商人们会赠与他们一些食物,瑟里斯的“小麦”与外界是不同的,瑟里斯人也很少把它们磨成面粉,而是直接煮熟吃掉,这让一些商人们有些难以下咽,在这里,麦饭是下等人的食物。虽然那些“小麦”的口感确实很细腻,香味也足够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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