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画个符号吧,只要您觉得能够代表您,”书记官说:“或是按下大拇指,留下指印也可以。”
佣兵首领看了他一眼,提起已经插在墨水瓶里的羽毛笔,在签名的位置上画了一只狰狞的牙齿,从他拿握羽毛笔的方式来看,他可不像是不会写字,又不会阅读的人,但书记官和旁边的骑士都没有说什么。他一签完字,文书就被收了起来,然后他就从那个箱子里拿走了领主承诺的金币,当沉甸甸的金币流过他的手掌时,所有的人,或者说,大部分的佣兵都红了眼睛,只是到了最后,他们还是谨慎地没有写下自己的名字,而是用各种古怪的符号与指印代替,书记官就和面对着第一个人那样对此熟视无睹,就像是在完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任务。
最后还有一些人没有动作,领主挑起又粗又短的眉毛——这是一群就连他也不敢轻易激怒的人——都是施法者们,术士,法师和牧师。
“尊敬的施法者们,”领主说:“您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施法者们一致看向克瑞玛尔,在先前的明争暗斗中,他们已经确立了彼此的地位,在混乱中,最为强大的一个无疑就是他们这些非凡之人的首领。但巫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他从施法者中缓步走到桌前,在契约上留下了一个极其花俏的名字,其他的施法者在片刻犹豫之后,也以此上前,虽然有人在抱怨作为一个施法者的签名,金币未免过于廉价,但让他们高兴的是,领主似乎听到了他们的抱怨,拿出了一箱空白卷轴,还有一小匣子宝石,虽然不多,但足够施法者们每人拿到一颗,于是他们就又高兴起来了。
“文书有问题吗?”在回到他们的房间后,凯瑞本问道。
“有,”巫妖漫不经心地回答说:“但并不是无法破解。”譬如他,不但能够为自己,还能够为其他人祛除这个小麻烦。
“是什么?”在黑发龙裔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时候,艾洛赫问。“一种……像是刻印的法术,”巫妖解释道:“因为简单而隐蔽,所以一般而言,不会激起防御法术的反应——嗯,简单点来说,就像是你在穿过一片松树林的时候,必然会染上松脂的气味那样,作用不在于签名,而在于接触。”
“听起来,这种法术侧重于追踪。”艾洛赫说。
巫妖看了他一眼:“是的。”他简略地说,然后转到阿芙拉与露西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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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群岛。
巫妖们难得的闲暇时光已经过去——鉴于除了喜欢搞事就是喜欢搞事的半神巫妖埃戴尔那已经回到了他的塔里,每个不死者突然都异乎寻常的安分守己起来,从最低等的骷髅,到死灵骑士,幽魂,巫妖以及他们的弟子与学徒,都似乎已经沉沦在了学习与研究的美好氛围里,除非万不得已,他们就连自己的塔都不会走出一步,就连午夜茶话会也是在埃戴尔那的召集下重新开始的——受邀的巫妖无不愁眉苦脸地将自己的骨头打磨到雪白发亮,免得被埃戴尔那热心地代为清理——要知道,这位半神巫妖收藏丰富,即便用巨龙的胃液来浸泡,用神祗的脸皮打磨,用魔鬼的舌头上光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他们到达之后,发现除了埃戴尔那,每个人都到了,这也许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只是巫妖们暂时还不敢离开,直到埃戴尔那的死灵骑士前来代他的主人致歉,这一晚他可能要失约了。
“我这里有十二个女妖,”一个巫妖偷偷摸摸地跑到死灵骑士身边:“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一些事情,我下次就让她们来给你唱个歌。”
“只是唱个歌?”死灵骑士说:“最近我们很空,嗯,我是说,我和我的兄弟们。”
“或许还能一起散个步,跳个舞什么的。”巫妖小声说:“我们要尊重女性,对吗?”
“几天?”
“一个昼夜……三个,不能再多了。”
“成交!”死灵骑士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我的主人似乎遇到了非常愉快的事情,在我离开的时候,还听到他在高塔上大笑。”
“听起来似乎确实是件好事。”巫妖说,“非常感谢,我会让我的孩子们尽快前来拜访您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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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戴尔那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他的死灵骑士拿他的情报换了十二个女妖,三个昼夜的陪伴,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他有些疯癫,他的死灵骑士,幽魂,一直到他的学徒与弟子都是如此,至于后果,那很重要吗?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混乱无章的,而命运就是个无情又多情的娼妓,谁能知道她手中的丝线会将你引领到何方呢?
在笑够了之后,半神巫妖满意地拍打了一下尾椎,“阿瑟!”他喊道,然后喊了另外一个弟子的名字,这两位弟子立刻出现在了他的门外。
两个巫妖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盘在一个柔软闪亮的金色丝缎坐垫上的导师——一根椎骨,从颈椎,脊椎到尾椎,他就像是一条蛇那样盘成了几圈,然后用尾椎顶着自己的颈椎,镶嵌在骨节中的宝石闪烁着比往常要明亮得多的光芒——红龙格瑞第的灵魂可要比人类,龙裔或是恶魔,魔鬼的肥美多了,直到今天,埃戴尔那也没能将其完全地吞噬,不过剩余的部分应该也不足以支持她原有理智与记忆的存在了,被彻底消化只是时间问题。
“我要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埃戴尔那说:“放心,非常简单。”他又瞥了一眼阿瑟身边的巫妖:“不,等等,确切点说,是阿瑟,还有你,”他对另一个巫妖说:“你的弟子的弟子。”
另一个巫妖适时地表现出疑惑的神情——当然,巫妖的面孔基本上只剩下骨头与包裹在上面的零星皮肤,但黑洞洞的眼眶里不断闪烁的红色光芒已经能够表达许多复杂的感受与疑问了。
“你弟子的弟子,”半神巫妖摆动着“尾巴”,也就是他身躯的末端:“那个人类的名字叫做马伦。洛伦诺斯的。”
“他有什么问题吗?”巫妖记得这个孩子,作为一个,怎么说呢,他的女性弟子仍旧保留着的一些属于人类的情欲而收取的弟子,马伦表现的不坏,或者说,比他的导师还要好些,在巫妖的女性弟子转化不死者失败之后,他的教导就被巫妖接了过来,现在他已经是个出色的灰袍了,人类的寿命即将在他身上终结,而巫妖并不觉得他会无法度过最后的关卡。
第739章 法崙【6】
“臭鱼”有时候也觉得奇怪,按理说,或是不按理说,他竟然还能够活着,而且活的很不错,这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错误到即便现在就有魔鬼降落在他面前,拿出一张他毫无记忆的契约,他都不会感到惊讶,只会顿时释然。你看,他从一个小手工艺人【他的父亲是个鞣皮匠,所以他非常懂得调制出让人无法忍受的臭味】的儿子被迫沦落为一个乞儿,又从一个乞儿幸运地成为一个盗贼,已经足够让和他一样遭遇,但没能苟延残喘至今的可怜虫们嫉妒的了。他能够将自己的寿命延长到四十个数又是一个奇迹,曾经遭遇过多少危险可怕的事情哪怕拔掉自己身上所有的毛发也数不清,他的身体布满伤疤,没有一块好地方,最糟糕的一次,用来烤老鼠的炭火都已经点燃了【当地的一种刑罚,将锅子扣在罪犯的肚子上,锅子里面放一只强壮的老鼠,而锅子外面点起炭火,因为高热而惊惶的老鼠会将罪犯的肚皮挖开躲藏】,他却因为领主突然需要一个盗贼而获得赦免,当那时候还不是非常臭的“臭鱼”从刑床上被放下来的时候,肚子上已经满是老鼠抓咬出来的鲜血淋漓的伤口。
之后呢,在“银指”公会前来招揽他们这群家伙的时候,“臭鱼”并不怎么情愿,就如曾经描述过的那样,他认为自己在这样一个庞大的公会中并不能得到很多好处——高处的位置都已经被牢牢地把控住了,而他的身边多的是年轻,急躁,野心勃勃的小家伙们,像他这样的,年纪大了,却有着深厚的经验与娴熟的技巧的盗贼,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充作教导者,或是明面上的棋子,如果是前者还好,在学徒尚未生出獠牙之前的那几年,他还是安全的,但如果是后者……当公会与当地的领主,或是法师,总之是公会们不愿意,或是懒得去应付的人的时候,他们就会被抛出来,结果可想而知,“臭鱼”可不认为每次都会有一个领主急需要盗贼。当然,为“银指”公会效力的中间人对此异常不满,他差点就被当做祭品扔上了玛斯克的祭台,最后拯救和庇护了他的就是“鳞片笔”酒馆的主人。
所以说,“缺脚”说,酒馆的主人救了他一命,这句话一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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