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王的思想还有可以寻觅的踪迹,他憎恶凯尔门与凯尔丝,就和他的红龙妻子一样,他也希望这两个孩子从未出生过——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红龙厌弃凯尔门与凯尔丝是因为他们愚蠢而又虚弱,但新王……是因为格瑞第吧。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格瑞第会如此纵容新王,就像是新王为何会如此厌憎格瑞第——若说只是因为权力,那似乎有点太过牵强了,毕竟在新王之前,格瑞纳达的每一个国王都可以说是格瑞第的傀儡,他们在格瑞第面前,所能得到的恩宠可能还不足现在这位新王的十分之一。
米特寇特原本是新王的一柄匕首,可惜的是,作为武器,米特寇特显然太过聪明与懂得变通了,他虽然从新王那里得到了龙牙军团,但他并没有意思让自己陷入到一个毫无后路可退的境地里,他固然为新王效力,但他也会避让开凯尔门与凯尔丝的锋刃,只在他认为需要的时候略加惩戒警告;但米特寇特真不该忘记他的父亲也不是一个有眼无珠的白痴,难道还有谁能比后者更懂得虚与委蛇与阳奉阴违吗?他已经在格瑞第的脚下苟延残喘了数百年,时间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格瑞纳达王都要长,米特寇特的行为让他愤怒,但他直到他重新取得一枚新的,有力的筹码才松开自己握着长子的手。
达诺斯的唇边浮上一丝嘲弄的微笑,发自内心地说,他的新主人可要比米特寇特做的好多了。凯尔丝的死亡,谁都知道是谁在后面操控,因为涉及到了近半个“蜂巢”的关系,王都的主任牧师连续几天都在大发雷霆,但谁也没能找到可以作为证据提出的蛛丝马迹——最后只得以一场据说是年轻牧师错误地在房间里召唤了自己无法掌控的恶魔,从而造成了这个悲惨意外的结论而宣告整件事情的终结。
在术士塔,在酒馆里,在商人们的宅邸里,在娼妓的床榻上,甚至是在浴室里,都有人在窃窃私语,几乎每个人都在赞美策划了这一阴谋的克瑞玛尔殿下,很显然,他虽然离开了格瑞纳达那么久,但他在年少时就从格瑞第以及他的导师那里学到的东西他还没有全部忘记,甚至有青出于蓝出于蓝之势,看看他的计划吧,不但恶毒,并且大胆,谁能想到他会在自己离开了格瑞纳达的王都的时候这么做呢?他留下的都是些什么——奴隶,一个堕落的罗萨达牧师,还有一群很难说更忠于谁的侍从,龙牙军团固然有驻守在王都近侧的,但那时候他取代米特寇特不过月余,谁都看得出,龙牙的骑士们并不觉得米特寇特殿下会离开太久。
王都中的绝大部分,或者更正确地说,除了寥寥几人之外,大概都没将这个黑发的龙裔视为格瑞纳达人吧,即便他们在他面前屈膝,但心中更多的还是不以为然。达诺斯真想知道是什么人为这位陌生的殿下效力,如果可以,达诺斯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和他做个朋友——也许偶尔还能一起去喝个酒,找个女人,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突然的一声唳叫中断了达诺斯的臆想,一只鹰首狮身兽正威吓般地向有翼兽化人张开尖喙,它的尖喙张开到最大的时候完全可塞进兽化人那颗小小的脑袋,一合之下它就会像是一颗饱满的葡萄那样猛地爆裂开,但有翼兽化人只是耸起了双翅,羽翼尖端的秘银爪趾刺入半片白猪——这是她们的工作,为这些狰狞暴躁的怪物们喂食,这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好事儿。人类在鹰首狮身兽们的食谱上常年居前,这也是为什么有三分之二的龙牙骑士被他们的坐骑从数千尺的高空丢下的原因,说来有趣,他们彼此轻蔑,那些骑士认为这些鸟头只是些长翅膀爪子的驴子,而鹰首狮身兽们认为它们允许人类坐在自己的脊背上是赐予这些“食物”格外的荣耀……嗯,结果我们都看到了。
说来还是他的新主人克瑞玛尔殿下的锅。
达诺斯欣赏着有翼兽化人与鹰首狮身兽们的缠斗,鹰首狮身兽起初或许还有一点轻慢之心,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狂暴的性情也逐渐完全地显露了出来,虽然作为有着一定智慧的狮身兽知晓这些人类身份不同于扈从与佣兵,只是……战况变得愈发激烈的时候,别说是它了,就连有翼兽化人也在发出疯狂地尖叫,这样下去,迟早会出现伤亡。
“你不去制止一下吗?”达诺斯突然说。
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站在有翼兽化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个,美丽的面容上带着战士般的坚毅,她没有对达诺斯的建议给出反应,只是谨慎地后退了一步,恭敬地鞠了一个躬,就这样微微垂着肩膀,转入到达诺斯无法直接看见的地方,“真需要这么警惕吗?”达诺斯低声说,然后提高了声音:“嗨,”他说:“我们可是一伙儿的!我什么也不会做!”
他等了一会,但很显然地,那位有翼兽化人根本不相信他,他走过去瞥了一眼,发现她早就无声无息地溜了,但他真的什么也不会做吗?达诺斯微微一笑,在袖子里撤除了习惯性做出的施法手势。就在这短短的一会儿里,鹰首狮身兽与那位年轻,或说年幼的有翼兽化人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比达诺斯以为的还要好些,鹰首狮身兽只是懒洋洋地趴伏在那里,但当有翼兽化人将一大块白猪肘子扔到它面前的时候,它没有再做出威胁的姿态,而是低下头去,啄起那块肥美的肉块。
达诺斯感到了轻微的嫉妒,他当然明白这是一种可以称得上温柔的教导方式,而且比让一个术士,一个骑士来教导更好——姑且不说格瑞纳达人是否会屈尊为一个奴隶做导师,即便术士们可以施放飞行术与漂浮术,他们的背脊上也没有翅膀,他们也无法感同身受地领会到这双羽翼为这些奴隶们带来的改变——至于可以用双臂挥动宽剑的骑士就更不用说了。但鹰首狮身兽也是有着翅膀的,它们无法使用武器,只能使用尖喙与爪子,这点又与有翼兽化人巧妙地契合了。有翼兽化人没有手臂,只有羽翼,能够称得上武器的只有双翼翼尖伸出的秘银爪趾,还有膝盖部分的尖刺,这难道不就是她们的尖喙与爪子吗?
但在整个过程中,无论是克瑞玛尔殿下,还是他身边的那位堕落牧师,或是召唤而来却不愿意离开的魅魔,还有据说那位灰袍,都没有出现——这种做法又让达诺斯感到熟悉。在格瑞纳达人们的认知中,所有的东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哪怕有时候这个代价高到你需要付出你的性命。
这些真的只是出自于克瑞玛尔殿下在格瑞纳达度过的岁月吗?他离开了那么久,那位导师没有在他的生命里留下足够深刻的烙印吗?达诺斯不相信,“真想见见您的导师啊,殿下。”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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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诺斯大概永远不会想到,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或者说,一个不死者,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距离他不过数百尺。
在黑塔的最高处,是克瑞玛尔的住所与观星室,不过就在黎明即将到来的那一刻,这个房间被一个百无聊赖的灰袍占领了。
“好久不见,”他温柔地对巫妖说,“我最最亲爱的弟子,真高兴你一点都没变,额,我是说,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野心勃勃,并且满怀苦恼。”
巫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身后,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位灰袍,正如我们猜测的,正是他真正的导师,掌握着契约的那一位,在七十七群岛上,他是一具除了喉咙浑身上下都有声音的骷髅架子都有所耳闻的疯癫半神巫妖埃戴尔那,在格瑞纳达的王都,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灰袍——忽略他曾经将每一个术士塔的导师揍成了小饼饼的光荣战绩。
是的,他愿意做一个灰袍,他就是一个灰袍,在七十七群岛的时候,他愿意做一只猴子,还有不死者们不远千里地弄到了香蕉作为午夜茶会的甜点呢。
巫妖每当想起导师骄傲地说:“这就是力量啊!”
他就想要穿越回去干掉那个年幼无知,天真可爱的自己……
第585章 新城【2】
埃戴尔那在施放相应的法术之后,和所有的灰袍一样看上去仍然是个有血肉的生者,等阶不够的人根本无法用自己的眼睛或是魔法看穿经过精妙伪装的外表。他被怀疑拥有红龙血脉并不令人意外,因为他就和每个龙裔那样有着一张几乎只能用艳丽来形容的面孔,但因为负能量的侵蚀,灰袍们的面颊永远是不祥的青白色,而他们的嘴唇也淡的可以随时消融在冰冷的肤色中,他的头发从肩膀垂到腰部,薄薄的浅褐色遮掩着下方的灰白——他坐在那里,面容温和,就像是另一个位面之中,被保留了很久,以至于发黄与褪色的纸质照片。
如同克瑞玛尔将来的弟子抱怨过的,作为一个施法者,灰袍当然不可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定时而频繁的清洁本来就是诸多施法者特征中最为显著的一条。即使偶尔也会出现那么一两个异类,他们也要顾忌一下调配药水、整理施法材料与描绘召唤阵法时会不会因为碎屑、落发或是油垢产生不可饶恕的错误,魔法的严苛可不仅仅体现在手势与发音上。只是人们看到灰袍,以及巫妖们经常出现在倾颓的堡垒与陵墓里,就一厢情愿就地以为他们……嗯,并不那么在意环境与本身,殊不知有经验的冒险者,在进入到一座疑似有着不死者盘踞的寂静建筑时,在看到厚重的灰尘,腐烂的动物躯体、骨架以及遍布的蛛网时反而会放松——死灵法师们的隐形仆役、幽魂和不死生物们难道都是用来当做摆设的吗,在长达数十年,数百年上千年没有旁人打搅与造访的时候,主人忙于探索魔法的奥秘,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大概就是做整理和清洁了——陵墓的地面比平民的床铺还要干净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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