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成地面的青石已然裂开,跬积的雨水更是被那道摩擦的痕迹分割在了两边,那些裂开的青石上隐隐还能看见几颗碎牙以及被雨水冲淡的鲜血。
所谓骂人先骂娘,揍人先打脸,楚歌的这一拳便是完美地诠释了这一句话,这一拳揍得舒坦,揍得畅快,揍得令一旁的白莺都忍不住拍手叫好。可事实上,场间除了这个撑着油纸伞的小姑娘以外,谁还敢如此做?
于是这片空旷的场地就静得只剩下了雨声。
籍籍无名敢走正道算什么狂生?半解经义执笔论星祖对错又算什么狂生?在禁止私斗的书山山腰上当着上千考生,数十巡查,几位考官教习的面揍人,这才叫狂生。
而这一口气,出得酣畅淋漓,不仅是为韩依依出气,也是为楚歌自己出了口气。这沈文泽整天像只苍蝇一样不断在自己耳边嗡鸣,就连那位被压在了五指山下忍受数百年孤寂的大圣都无法忍受这种遭遇,更何况自己区区一个凡人,如果用张衡的话来表达,就是早他妈就想揍你了。
韩依依轻掩嘴唇瞪大了眸子盯着楚歌,实际上场间大部分人都露出了类似的表情,尤其是那些年纪较轻的考生,看着楚歌更如同见了鬼一般。
山雨骤停,但这片空地之外的春雨却依旧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便如同有人在此地撑起了把大伞一般。但世间哪有这么大的伞,就在众人惊愕之余,刺耳的破风声骤起,便见一道长虹划过天际,长虹卷着雨水凭空形成了道巨大的水柱,宛如苍龙卷水一般向着那个黑衣狂生压去。
有人看清了那水柱中央的中年人的面貌,并将其认了出来。
“是沈风,沈家主!”
“他怎么也动手了?完了完了……这个距离,就算考官们出手也救不下那小子了,此子一死,事情也会跟着闹大。揍人与杀人毕竟又是两个概念啊。”
有人紧张,自然就会有人看热闹,沈家家主是成名已久的聚星强者,即便是几位考官也不见得能抵挡住如此可怕的一击,更别说他们已经来不及出手了。既然考官们都没有办法。那就更别指望这些来自各个宗派家族的人,即便他们有这个能耐,又有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营救一个籍籍无名的青年书生。
在生意人眼里这就是桩只陪不赚的买卖,可还是有生意人站在了楚歌这边,韩依依站了出来,可这个娇弱的女子又能做什么呢?跟着去送死?
韩家的名声不算小。自然有人认出了韩依依,这些来自各大家族宗派的管事人在见得此景时,皆是忍不住微微讽笑,暗道此女年纪尚幼,不懂人情世故。不知价值取舍,为了一个无名小辈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实在不值当。
韩家世代经商,韩依依自然也是个生意人,所谓商场无情,若是换做以前的她定然不会做出这般傻事。可那毕竟是以前,尽管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抵挡住沈风的全力一击,但她还是毅然地站在了楚歌身边。
她看了眼身旁的黑衣青年。眸子深处并无恐惧,反而是带着抹异彩。看着楚歌普通却又坚毅的侧脸,她的眼中竟露出丝挣扎之色。最后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紧紧牵住了楚歌的右手,旋即闭上双眼微微偏过了头,只留给了这个黑衣青年一片淡淡的绯红。
谁又能想到,这位在天北城大街小巷里闻名已久的女强人,竟有如此小女儿般的姿态。
而周围那些青年考生见着此幕,更是忍不住呼吸粗重。眼冒火光,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即将被水龙卷击中的人一般。如果能在魂归星空以前。能与此等美人共同患难,此生也不算白走一遭。
感受着手中传来的细嫩柔软。楚歌倒并未心猿意马,只是觉得有些惊讶,他万万没想到韩依依竟会在此时选择站在自己身边,感动之余又觉得无奈。聚星强者的全力一击确实极为可怕,恐怕没有哪个星府境修炼者敢说自己一定能接下来,但楚歌敢,更为有趣的是,这沈风竟是以御水之术攻击他,虽说境界差距摆在那里,但寒冰岂会有怕水的道理?
以万古寒气冻结这水龙卷,自己应该会受不轻的伤,可总要不了人命。令人无奈的是,释放寒气需要双手结印,而韩依依此刻正牵着自己,这触感实在美妙,过了这个村怕就没有这个店了,楚歌哪里舍得这么快放开。
好在一把伞在他头顶撑了开,这把伞看上去非常普通,伞骨由青竹编制,伞面就是一层薄得甚至都能透过它看见阴霾。白莺就撑着它一路护送楚歌上山,这把油纸伞的遮雨效果确实不俗,但更不俗的在于它来自小姑娘的空间戒指。
油纸伞能遮雨,却如何抵挡得住那道直径比扇面都大了无数倍的水龙卷?
众人似乎已经能看到伞下的三人被这条水龙撕得粉碎的画面,有些没见过血腥画面的书生忍不住闭上了眼,于是他们只听见了阵金属碰撞的嗡鸣声,这声音仿佛要把人的耳膜都振破一般,有几个还未开辟星府的考生竟是被直接震晕了过去。
当碰撞声渐歇后,那些书生睁开了眼,随后又立即瞪大了眼。那把看似脆弱的油纸伞并未破裂,而伞下的三人更是安然无恙,相反,半空中那名紫袍中年男子却是浑身湿透,像是一只被大雨欺负了的鹌鹑一般。
此幅场景实在令人无语,但那个撑伞的小姑娘却是在这幅令人无语的场景中说了句更加令人无语的话。
“先生,这伞不好用了,不过伞骨还好,等会拿给李老当柴火,我们明天的早饭就有着落啦。”
第一百三十二章甲子
如果一个人很嘚瑟地说出这番话那他肯定是在嘚瑟,可当这个人很认真地说出这番话时那又是另一种意味。
小姑娘看着先生被雨水打湿了的肩头,轻皱眉头,很认真地如是说道。
楚歌表情僵硬,眼角微微抽搐,韩依依亦是如此,场间众人亦是。别说眼光毒辣之辈,就连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把看似普通的油纸伞定然是见了不得的宝物,否则它凭什么挡得住聚星强者几乎全力的一击。而这个小姑娘就因为青年人的肩头打湿了,便要送它去当柴火,这实在令人无语。
可事实上,此伞并无那么厉害,只是伞刚好能遮雨,就算是大些的雨也能遮挡,如果将刚才的攻击换成火焰,结果可就截然相反了。
沈风傲立于半空,面色铁青,此时的他真如落汤鸡一般,长发都顺着雨水粘在了脸上,形象极其狼狈。他没有理会那把怪异的油纸伞,双眼死死地盯着伞下的三人,竟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剐了般。
特别是这姓楚的小子,不仅杀了他儿子,还三番两次当众羞辱沈文泽,作为沈家家主的沈风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他那一对如铜铃般的大眼中血丝弥漫,就欲再度凝聚星元发动攻击。
“沈家主别忘了,你脚下的这座大山,叫作书山!”
身为主考官的范闲化作了道流光冲向了半空,最后挡在了沈风身前,他看着身前这个实力强横,富可敌国的沈家家主,说话时竟是丝毫不给面子。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威胁之意。
这就是书山,就算你是称霸山林的猛虎,到了此地也得将头低着。沈家家主又如何,聚星巅峰又如何?近千学子盯着半空中那道身着蓝袍的高大身影,眼中不由露出抹灼热向往。
沈风面色一沉。强行将掌中凝聚的星元散去,才指着伞下的楚歌,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此子如何?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拳伤了我儿,你们书山就不管不问了?”
范闲瞥了眼楚歌,随即才淡淡说道:“若此子榜上有名,书山自然有管教学生的条束。如若不然,待他下山后,只要范家主不伤其性命,我们自然不会插手。当然,这天书岛的规矩。想必也不用我再多说了。”
范闲压抑着怒火,杀子仇人就在眼前,大仇却始终不得报,他紧咬着牙关,半晌才冷冷一哼,转身落到了昏死的沈文泽面前,随后掌中出现了一粒丹药,直接给他服了下。
春雨渐歇。白莺收起了油纸伞,然后看着两人还紧牵着的手,小脸蛋微微鼓起。像个小包子一般极为可爱。韩依依注意到了小姑娘的表情,这才急忙将手一松,脸颊刷地一下便红透了,楚歌倒是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丝毫也不在意。
过了片刻后,韩依依才收拾好心情。真诚地向小姑娘道了声谢后,才看着楚歌。轻咬嘴唇,说道:“沈云飞一事已经暴露。沈风定然不会放过你,若楚大哥未入得书山,还望随我一同回到天北城,韩家……依依绝不会做出那等过河拆桥之事。”
白莺闻言急忙抱住了楚歌的臂弯,看向这个韩家小姐的眼神中,满是戒备之意。楚歌无奈,自己若是没考上,恐怕也出不了这天书岛了。
“心领了……”
身着青衣的明媚女子在闻得此句话以后,眼里不由一阵失落。
大考已经结束,书山之中有数百考点,每个考点有近千名考生,除去特殊情况以外,每个考点基本只取成绩前十的考生,这样的竞争不可谓不激烈。
而放榜日定于大考之后第二天,考官们的工作便是用一晚的时间将这些试卷批改出来并划定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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