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烬 (王诺)

阿尔西斯公爵的视线早回到他的食盆里，他朝阿尔法摆了摆手，说：“走吧！”

闻言，阿尔法不再废话，直接转身离去。他的微笑似乎真的是一张面具，从头至尾都没有改变，令人难以揣摩他的心思，正如一把透明而锋利的长剑，明明感觉到它的存在，却难以判别它的锋芒究竟在哪。

当阿尔法经过总管家身旁时，总管家只感觉背后的冷汗传来一阵超越寒冬的冰凉。

总管家直到目送阿尔法在走廊的拐角消失，才犹豫地迈进阿尔西斯公爵的餐室，他站在阿尔西斯身旁，一边服侍他进食，一边小声问道：“家主……那些军团，还会来吗？”

“来？！”

阿尔西斯恶狠狠咬下一口肉排，连同骨渣咽入腹中，才对他的这名心腹说：“他们当然回来！如果他们确实收到急件的话！”

“你的意思是……？”

“那小子已经封锁了这里！”

他的回答当即让总管家感到一阵绝望，其声音里已然透出一抹绝望，说：“家主……那我们……该怎么办？”

“别担心。”

阿尔西斯若无其事的脸庞终于划过一抹阴狠，低沉道：“封锁通讯？呵，对我们而言，这并不算坏事。”

“您要……？”

总管家立即恍惚，轻声道：“请它们出来？”

“为什么不呢？”

阿尔西斯大笑起来，说：“阿尔法已经替我们把这里封锁了，我又何必顾忌？！”

这时候，阿尔法已经踏出黑链堡，他径自穿过战后一片狼藉的浮岛，在一个狭窄的铁门前停下——这里是浮岛内的地下监狱，也是关押歌德·莱恩的地方。

他在有些锈迹的铁门前停留些许，似在酝酿词汇——面对一个被他利用过两次的人，想要继续第三次，总得准备好语言。而后，他才令守在铁门两侧的战士将门打开，跨了进去。

歌德·莱恩被关押在监狱的最底层。牢房狭窄，且光线阴暗，头发苍白的老者便被置于这间牢房中央，环境有些湿冷，却没有任何供给他取暖的东西，想必之下，一些城市角落里的贫民窖都要好上许多。

守卫为阿尔法打开一层层坚硬的铁栏，直到阿尔达走下一段被微弱的烛光照明昏黄的旋梯，站于这间关押歌德·莱恩的牢房前。

牢房里的人半边身子隐在黑色的阴霾中，烛光之印出他垂着的头，像杂草一样蓬乱的白色长发遮去了他的脸。阿尔法微眯着眼，却始终看不清此时的歌德脸上是何种表情。

阿尔法最新打开话题，说：“看来公爵大人并没有来这里，探望你这个背叛者。”

“背叛者……？呵……呵呵……”

歌德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而后伴随几声短促的咳嗽，他没有抬头，更没有看一眼阿尔法，微弱的声音艰难挤过牢房的金属栅栏，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

“我又何尝不是？”

阿尔法的眼角闪过一抹光芒，说：“只是，在相同的目标下，我们的立场不同。”

“你利用了我……”

“是的。”

阿尔法始终戴着他的面具，只是眼神里多出一点玩味，说：“我以为你会愤怒的大吼大叫，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淡定。”

“是吗？”

直到这时，歌德才缓缓地抬起头。

原本便年事已高的他，如今更显苍老，一条条深不见底的沟壑遍布在他的脸上，而那双眼睛已是浑浊不清，只在偶尔的间隙，才能看出其中闪烁的光华。即便如此，那光华也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他颤抖着说：“是你……告诉我家主与异族勾结，是你让我坚定叛变的想法……你等着我与佣兵王一系合作……再趁机介入，借口保卫家主，实则……我居然……没有看破这幼稚的阴谋，你……好，很好！”

“你还漏了一些。”

阿尔法竟丝毫没有顾忌的补充道：“我还故意放走了你的手下，那个叫特罗尔的，我还给了他押送叛军的路线图，只有这样，他才会乖乖的把叛军救出来，然后埋伏在周围，想要把你也就出去。而我，也才能有理由，继续屯兵阿内斯特山谷。”

“哦，忘了说了。”

阿尔法忽然想起什么，继续道：“我曾和你说过，那个暗中的势力，不，是那位暗中的强者，他确实存在，而且，我已经与他达成联盟。如果你当时一样确信我的猜想，或许这时候……我们会是真正的合作，而不是利用与被利用。”

歌德用他的双眼对视阿尔法，道：“说这些……还有用吗？”

阿尔法知道歌德为何与他对视，他要让他看到他眼中已经熄灭的希望。对于一个失去希望的人，再谈及利用与被利用，都是徒劳。

但阿尔法自有办法，没有希望，创造一个希望便是。

“有用。”

阿尔法肯定的点头，说：“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你认为我还会被你利用吗？”

“你会的。”

这时候，阿尔法脸上的面具似乎卸掉了，却而代之的，是更加浓重的笑意，他说：“为了家族，你必须这么做。”

“……”

歌德没有说话，而是等待下文。

“现在，家族内部飘摇不定，而家族之外，其它势力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契机，他们正虎视眈眈。”

说到这里，连阿尔法也不由皱眉，继续说：“我们必须尽快稳定家族内部，以免外敌入侵之时，家族内还是一盘散沙。而我已没有退路，阿尔西斯公爵也不会放过我，现在，我们在相互消耗对方的耐心，但拖延只会迎来更大的危机，胜负必须立即揭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吧……事实上，即便到了这一步，我依旧没有把握打败阿尔西斯，我敢肯定，他也没有把握打败我，不然的话，他就不会等到现在了。我需要你帮我稳定一个变数，让我有把握打败阿尔西斯，如此一来，我们才能在更大的危机来临之前，重整旗鼓。”

歌德已经听出阿尔法的意思。

他发出一声虚弱的嘲笑，说：“果然……你……还是太心急了！”

“是的。”

阿尔法没有掩藏，他的脸上是明显的惋惜，说：“但棋子已落，我必须走下去。”

章二 逆流（二）

雄狮军团的撤离为凯伊州带来短暂的和平，但荆棘佣兵团内的气氛却极度压抑。每个人都知道，发生在黑链堡的叛变，阿兰萨不可能袖手旁观。

哪怕阿兰萨本人都没有理清头绪，但他依旧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种意识——他一定要做点什么。

于是，这几天，他变成爱丽丝要塞里最忙碌的一个人。

早在位于恩卡拉城时，确认雄狮军团退出凯伊州后，阿兰萨便第一时间与伊薇特进行长达数小时的会谈。这是不得已的事情，因为雄狮军团的撤离，已然搅乱了双方的合作计划，但在最终目的相同的条件下，他们依旧能够找到新的计划，并加以实施。所以，对阿兰萨而言，和伊薇特的会谈显得极为必要，只有确认新的计划，他才能继续下一步动作。

“这是一个更大的机会！”

伊薇特脱掉了保暖用的长袍，紧身皮衣和挂在皮带上的各种工具将其显得特别干练，她说：“两条狐狸对咬，不管他们结果如何，赢得那位肯定遍体鳞伤……我们要趁这个机会，彻底瓦解了莱恩家族！”

阿兰萨坐在伊薇特对面，他的双手撑住下巴，思索道：“嘛，但时间太仓促了，那可不是遍体鳞伤的狐狸，而是一头流血的老虎。我们才是狐狸，而再健壮的狐狸，即便面对的是奄奄一息的老虎，也难有胜算。”

“你以为其它势力会袖手旁观吗？”

伊薇特嗤笑道：“这些家伙看似对立，但在机会面前，他们必定同流合污，就像……他们对付苏醒者的时候，而我们要准备的，是最后的迎头痛击！”

“尤利娅王朝把你封印至这个时代，嘛，我还以为你必然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呢。”

阿兰萨忍不住吐槽一声，随后取出国库之戒内的魔法球，将其激活，他指向地图上的几个点，也不顾伊薇特的怒目而视，顾自说道：“莱恩家族拥有大大小小十数个军团，但佣兵王一系叛变至今，除了阿尔法的雄狮军团，以及迪尔纳州附近的一些小军团回援外，其它军团居然全都按兵不动，嘛，你不感到奇怪么？”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提示，阿兰萨话音未落，伊薇特便已重新集中注意力，仔细思索起来。

受于莱恩家族内部各系的竞争，莱恩家族的各大军团相互间人员调动非常频繁，以雄狮军团为例，阿兰萨的姐姐，特萝西·莱恩就曾率领这支军团抵御过兽人族，只不过彼时的雄狮军团尚处于雏形阶段，随后路菲德·莱恩坐上雄狮军团的团长之位，表面上雄狮军团依旧属于阿尔西斯公爵，实际却是脱离了阿尔西斯公爵的直接管理，而由路菲德决定这支军团的动态。

但无论如何上层军官如何调动，始终不变的是，他们依旧忠于莱恩家族，而仅有少部分人，会将这份忠诚转移到阿尔西斯家主身上，例如已死的路菲德·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