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明面反驳赵扩所说的那套用兵的言辞,此地鱼龙混杂,皇帝这一套反正不是什么中用的安排,被人听去了无妨,但若他当场指出其中不妥,只怕有心人走露消息。他只能从别的地方让赵扩打消念头。
赵扩脸色青白交错,被当众拂面子这种事情,对一个帝王来说犹如逆鳞。“你怎知盛世剑舞重归大宋,天生异象,不是兴盛之兆?你是剑舞传人,是兴是祸,难道不在你?”
萧昊义正言辞道:“不在我,在陛下。”
赵扩连着说了几个“好”字,杯盏“啪”地掷在地上,“你信不信朕现在就能杀了你?”
萧昊回道:“陛下沉迷歌舞酒色,想召剑舞入宫,天下人未必同意。”
赵扩气的浑身发抖,这小童当真是个十岁出头的小童吗?怎么倒像活了几十年的老妖怪似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最关键的是,赵扩知道他说的那些都对,他应该听从,应该采纳这份建议,这小鬼突然转而说剑舞而不顾北伐之事,莫不是瞧出了什么?
难道韩侂胄的安排有什么不妥?
赵扩心中有问号,却问不出来。
天子威严扫地,还当众被人威胁,传出去让人笑话!
他拍着桌案,结束这段让他气急败坏的对话:“朕给你一日时间好好考量!除非从此再没人跳的出公孙剑舞,不然朕不会善罢甘休!”
*
萧昊坐在忆盈楼中,周围围满了红衣的小姐姐们,黄药师和冯蘅一前一后站在他对面,洪七气哼哼地在不远处的栏杆上坐着,发泄似的灌着酒,众人皆是愁容满面。
萧昊从小板凳上蹦下来,扬起笑脸道:“师父不用担心,昊儿不怕疼!”
黄药师不赞同地看着他:“非要如此吗?”
萧昊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笑容塌了下来:“狗皇帝话说得好听!不过是自己不想背负战败的责任,找个替罪羊罢了!他说再没人跳的出公孙剑舞才肯放过,也不过是想让我入宫背锅的借口。姐姐们初学剑舞,不像我内力特殊,只要我一口咬定她们所习并非正统,那皇帝也没什么可驳的。到时候我不能跳,这天下自然就没人能跳了。”
黄药师眉头紧锁:“你以为我瞧不出你这一身武功都是以剑舞为基础?若日后……你这天下第一的名声是废了。”
萧昊哪会在意这些,挺起小胸脯道:“一个虚名而已,在意它做什么!我已经将剑转流云的秘诀详细教给了梅师妹,这楼里的姐姐们不日也都能学成此招,就算以后老毒物卷土重来,也不用怕他啦!”
他抓了抓自己的后脑,面露羞愧道:“只是自入了师门,就一直在给师父添麻烦,徒儿不孝。”
自从他在桃花岛被黄药师捡回去,衣食照顾,悉心教导,他这个师父对他是无微不至的好,想想他这招惹麻烦的体质,就觉得自己为师父做的太少了。
黄药师却道:“你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你,你是我徒弟,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他沉默了片刻,又接了一句:“有件事,我心中一直有疑虑。”
萧昊道:“师父请说!”
黄药师道:“一来,你的武学出处,我想不通;二来,你痛骂宾客皇帝那番话,我可从未教过你。你究竟……”
萧昊心头一紧,难不成他被师父瞧出了端倪?他说过不会再在师父面前撒谎,如果他师父真的问起来……
扒马甲这种事可不适合在现在啊!
黄药师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良久,才曲起手指在他脑门弹了一下,叹道:“罢了,不管你是谁,都是我黄药师的徒弟!”
萧昊捂着脑门怔怔地看着他,心头微热。
梅超风提着双剑,义愤填膺道:“还是我去杀了那个狗皇帝!自己昏庸误国还要让小师兄平白受难!”
黄药师拦下了她,呵斥道:“胡闹!”
萧昊知她心里不快,解释道:“噫,师妹比我还孩子气!你杀了他,大宋立刻就要大乱,不是正让金人得逞!本来宋室江山就已经岌岌可危,你将他杀了一时解气,反而加速大宋灭亡,到时流离失所受苦受难的可都是百姓。”
梅超风神色一凛,这才明白过来。一个狗皇帝死不足惜,若是因此断送了大宋江山,便是真正的千古罪人。
萧昊突然想起一事,对黄药师道:“说起来,师父,我瞧梅师妹和陈师兄十分般配,他们俩还未见过吧?您有空不妨考虑让他们相个亲……?”
黄药师皱眉道:“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萧昊愁眉苦脸道:“我眼看着师父都找到师娘啦,梅师妹可是我们桃花岛唯一的女娃娃,好白菜怎么能让外人拱了呢!不如内部消化一下!”
黄药师顿时脸色青红交错,冯蘅更是红着脸嗔道:“你这口没遮拦的鬼灵精!谁、谁是你……”
萧昊眨巴着眼睛,奇道:“难道不是?”
黄药师面无表情揽过冯蘅的肩头,回道:“是,这是你师娘。”
冯蘅羞极了,低着头说不出话。
萧昊正色道:“师娘底子不好,只能修习云裳心经,日后虽不至于体弱多病,但也没法跟人动武,师父可要护好呀!”
黄药师却道:“你心中已决定了?”
萧昊笑了笑:“这世上从来只有人为一国死,哪有举国成全一人心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卷终于到尾声啦,埋了太多线的下场就是收尾都收不过来噗……周末有作收300加更!
炮炮不在的第四天,想她_(:з」∠)_
☆、也曾醉里舞剑器·十八
第二日赵扩再来的时候, 排场比先前要大了很多。
他虽然是微服出巡,偷溜出来的, 但毕竟有韩侂胄在身边,被萧昊道出了身份之后也没有再做什么隐瞒, 好生被官府请回去休息了一晚。
这一晚倒让他重新听到了不少有关萧昊的传言, 有他年少成名锋芒毕露,有他专剪负心人行事乖张,有他年纪轻轻就成了天下第一,但这都比不上在那忆盈楼里的时候,他少年意气痛斥众人的印象深刻。
赵扩虽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可也不得不承认, 这小鬼的确让他生了招揽的心思。
起初觉得他年纪小, 利用完当做弃子也没什么可惜;后来听他说话有条不紊, 心思缜密,又觉得或许他再过两年能做国之栋梁……反正无论如何,这小子定要被他收入麾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待他入宫之后再做观察也不迟。
那金国的贵族被如今在他手里, 他命人软禁了起来,小鬼嘴上顶撞他,做事却还是看得出忠君之心。
想来这一晚上过去,小鬼应当是想通了。
赵扩乐呵呵地想着,天下那么多有才之士,巴不得求他一道御诏, 他给了这小鬼这么大面子,总能把人搞到手。
然而一见到萧昊,赵扩的火气蹭蹭地就上来了。
萧昊坐在椅子上,下半身盖着一条毯子,见了他也没有起身,就这么一言不发直直地盯着赵扩。
赵扩皱着眉头,压抑着怒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昊对他拱了拱手当做行礼,冷静道:“诚如陛下所见,如今天下已经没有能跳出公孙剑舞之人,陛下可以回去了。”
赵扩冷笑出来,肩头耸动了两下,哼道:“没有人敢这么忤逆朕!”
“陛下金口玉言,想必不会食言。”
这不识好歹的小鬼!
赵扩盯着他那双腿,深深呼吸了几次,才忍住当面砸个杯子在他头上的冲动。
让这小鬼好好考虑,就考虑出这么个结果,冥顽不灵!
赵扩盯着他身上那条毯子,阴沉笑道:“朕听说,你的武功在武林中是天下第一,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成就,朕不信你能抛得下!你以为这样就骗得了朕?”
萧昊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慢慢道:“陛下若不信,可以宣御医亲自来看。”
赵扩的眸子沉了下来。
他敢这么说,必定是确定御医都瞧不出毛病。
怎么会有人对自己这么心狠?连天下第一的武功都可以轻易舍弃?他图什么呢?就为了不入宫?
赵扩想不明白。
萧昊又道:“陛下其实可以放心,我既铁了心要让陛下清醒,定然不会给自己留后路。如今我两条腿经脉尽毁,再也不能剑舞了。忆盈楼的姐姐们只学得几式改编后的皮毛,引不了天地异象,根本算不得公孙剑舞,陛下一言九鼎,想必不会反悔。”
赵扩猛地一拍桌子,震地桌面上的茶壶都在哐当作响,一字一句反问道:“你想让我清醒?”
萧昊抬起头,正色道:“昨日陛下所言北伐用将之事,诸多疏漏,还请陛下思虑清楚。”
赵扩一听,果然如他所想,这小鬼确实是看出了什么,昨日才突然揪着剑舞之事不放,于是道:“说下去。”
朝堂之事,萧昊不好多说,但提醒一下赵扩却是做得到的:“北伐劳民伤财,大宋如今气运衰微,不是用兵之机。先平内忧,才可一致对外。”
赵扩眉心皱成了一团:“你是说朝廷之中有内奸?”
萧昊点到即止,继续道:“听闻陛下十分重视台谏,只是这台谏之官,是否真的能代表公论,陛下可曾留心?居心叵测之辈引荐党羽,控制言路,陛下一旦被他们操控所思所想,江山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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