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刚才那条蛇是有毒的，夏生猜测。这几个肿起来的地方大概正好被毒牙咬到了，毒素淤积，才会一时半会儿治不好。
他摸摸其中一个红通通的肿起，被那一瞬间的接触痛感刺激到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咬了舌头。这群蛇没白出现一趟，也算是尽职尽责地让他吃到了苦头。这笔账得算在骸的头上，出去以后必须揍那小子一顿，一天到晚不知道在起些什么报复社会的坏心思。
尤其是拿他做塑像这件事，也不知道有什么寓意。都说天使济世救人，可他分明是个假天使，至多是长了翅膀的鸟人罢了，干嘛用他的脸做出那副慈悲为怀的样子来。
倒是刚才提前出现的齿痕，现在想来更像是某种预告，如果他当时能够因此更加警醒一点，而不是只顾着一惊一乍的话，说不定也不会被咬这一口。
想到身后那尊越发诡异的天使塑像，夏生转头远远地看了一眼。塑像仍旧维持着垂首看向他这边的姿势，惨白面容有些模糊，让夏生一时之间看不清楚它的表情。
他眯眯眼睛，舔舔嘴角，心说，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热了？从刚才开始尤其是脸颊脖颈，还有尾巴的位置，总觉得有种烧灼感……
是毒发了吗？
夏生咽了口唾沫，粗粗喘了两口热气，这才迟钝的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发烧，而一旦有了这种意识，身体的感觉便再难忽视。
他的尾巴像整条掉进了煮锅里一样，又痛又烫，神经也抽痛起来，反映在表面，使得那条鲨鱼尾巴像抽了风似的在地面上‘啪啪’乱拍，引发了更加剧烈的痛感。
额头上冒出来的不知是冷汗还是被热出来的汗水，连大脑都眩晕起来，耳根后面鱼鳃一阵涩痛，喉咙也变得干巴巴。夏生挣扎着把自己扒到火鹰身上，让它带着自己到喷泉池里去降温，同时晴炎也开始在体内游走，尽可能帮助他驱毒。
然而因为手软的关系，他已经抓不稳东西了，火鹰连起飞两次都被夏生滑了下去。最后实在无法，夏生昏昏沉沉指挥这个脑子不会转弯的大家伙用嘴把自己叼了起来，直接丢到池子里面去。
冰凉的池水稍微缓解了一些干渴和灼热感，到底现在是鱼的形态，夏生忍不住喝了两口池水，试图降低肚子里面的高温。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变烧鱼了，说不定还会散发出烤肉的香味，夏生苦中作乐的想到。
可惜乐没能持续多久，又过了片刻之后，水的作用开始变小了，或者说，毒性发作变得更加严重了。夏生一把捂住自己突然开始剧烈撕痛的脑袋，猝不及防，痛吟了一声。
怎么会这么痛？！头像要被扯开一般，大脑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搅拌他的脑浆，千万条蛇在啃噬他的神经和皮肉，很快，就像是连带效应一样，他的全身上下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这毒也未免太霸道了，他虽然比一般人能忍痛，但若一直持续承受着这种强度痛感的话，他最后一定会崩溃的。在幻境里精神溃散，现实里的他肯定也会变成脑瘫，甚至就此一睡不醒也未可知，骸那家伙，真是处处不给人留活路啊。
好痛……好痛……他的脑袋就要爆炸了……
还有身体里的骨头，那个蛇毒居然无孔不入到能够深入骨髓，尤其是后肩的蝴蝶骨，那里简直就像要直直戳出皮肉，真的变成蝴蝶飞走一样，在夏生痛到紧绷的皮囊下面高高耸立着。
白童子……白童子……
我快坚持不下去了，拜托你赶紧出来……
哪怕暂时不出去，抱抱我也好啊…………
……好痛……
半昏厥过去的夏生看不到的是，在他身后，天使塑像又一次发生了形态的变化。那张模糊的面孔仍旧定定注视着半妖，注视着他痛苦翻滚的身影，然后随着夏生无意识的动作一起，簌簌地落下泪来。
夏生的泪水滑过侧脸，迅速与脸上残留的汗水混合到一起，加速滑落到了水中；而天使塑像眼中出现的白色泪珠状物质则将落未落，停留在了眼角，给‘夏生’僵硬的面庞带来一丝苦痛之色。
天使的翅膀也渐渐消失了，那些看上去似乎很柔软的羽毛和夏生背后的岚炎翅膀一起，消解在了风中，只留下下半身抽痛的鱼尾巴。
随之而来的，由天使再次变回人鱼的塑像突然变得面目狰狞起来，慈和双眼微张，充满了凶戾之气，眉峰加粗变长，斜飞入鬓，原本呈现微笑弧度的口中甚至长出了两颗獠牙，反射着森然白光。
这些变化同步出现在了夏生的身上，或者说，就是因为他发生了这些变化，塑像才会跟着一起改变。
他的獠牙比塑像更为锋利，虽然只堪堪到顶出嘴唇的长度，也仍旧伤害力十足，划破了他自己的嘴巴，在青紫色嘴唇边上滴下几滴乌黑血珠子。而比塑像更为柔软生动的脸颊上，则清晰地长出了两排米白色鳞片，软软覆盖在颧骨部位的皮肤上面。
原本光洁白皙的额头上像是有骨头在加速生长一般，顶起了两小块硬质凸起，一左一右互相对称，支楞在发从之间。随着这凸起渐渐生长抽枝，那一小块皮肤被顶起，自然的破开，退向四周恢复原状。
而突破皮肤阻碍的凸起则显露出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两小段笔直光滑的白色骨质，其上盘绕着复杂而带有某种韵律的花纹，看上去，就像是两只小巧可爱的角一样。
或者说，那就是角，因为很快的，再次向上生长的骨质周围分出了两小节粗短的枝桠，像是树枝分岔一样，马上便让这对白色的骨头看上去更漂亮了许多。那种姿态就像莱翁大角的幼年缩小版，可不就是角了么。
不多时，夏生整体的变化停止了，面部维持在这种半妖化的模样，连耳朵都变得尖尖窄窄，使他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兽类。
同时，妖化似乎减轻了身体的痛感，他松开从刚才开始就死死皱成一团的眉头，因为中毒而呈现出青紫色的嘴唇也慢慢恢复了原样，只是还有些发白。妖族血统的强化无疑帮助他消减了毒性，大概是身体为自保而自然做出了选择。
折磨过后的疲惫一齐涌入脑海，身体恢复了平静，蓦然松缓，而还残余着疼痛反射的大脑不愿意再强撑着接收这种超越极限的神经讯号，对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没能彻底反应过来，夏生便直接眼前一懵，瞬间晕厥了过去
他缓缓沉入水中，半张的嘴边吐出最后一串空气泡泡，本能换成鱼式呼吸法，不管不顾的陷入了沉眠。
一直到白童子终于在池底坑洞里搜寻够了，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回到上面以后，他仍旧在水池子里随波逐流的漂浮着，看上去像一只挺尸的鲨鱼。
白童子一眼就认出这个倒霉孩子是夏生没错，只是被他一身四不像装备吓了一跳，赶紧游过去查探自家崽子死活。自己只不过离开了这么一会儿，怎么这家伙又搞了什么幺蛾子出来，真是欠收拾了。
先不说那一脸显眼到不行的尖牙短角，毫无疑问是妖化特征，这背后两片七扭八拐的短小翅膀是怎么回事？白晃晃的翼展，很明显不是用火焰造形出来的，难道夏生妖族血统是长翅膀的类型吗？
这鹿不鹿，鸟不鸟，鱼不鱼的，脸上还生有鳞片，到底是什么物种？饶是以白童子从奈落那里继承来的见多识广，也一时不好辨认夏生的种族。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看样子他又受伤了，尾巴上还残留着几个小小的血孔，在水里散发着对白童子来说十分刺鼻的腥味，勾引着他的吸食欲。再不把夏生捞起来，他怕自己又会忍不住。
不知为何最近特别劳心劳力的白大爷一脸不爽，抓住了夏生的手臂，把人带上水面。石壁边角咯人，又硬邦邦的，他难得体贴，干脆自己先靠在石壁上充当靠垫，再让夏生靠在自己怀里。
火鹰一直没有被夏生收回去，此时也扑闪着翅膀挨过来，金色眼睛眨巴着看向昏迷状态的创造者，喉咙里‘咕咕’叫了两声，听上去不像大型猛禽，反倒像是一只亲人的家雀。
白童子没有理会这只大到过头的火鸟，只是对方才的状况有了更多的判断。这么大一堆死气之炎都来不及收回去就昏了，看来夏生确实受了不轻的伤。这和上次的情形很相似，也许是身体重伤刺激到了夏生体内蛰伏的妖族血脉，妖化的同时也帮助自身渡过了难关。
夏生的妖族血统一定有着很强的自愈能力。
向上看半妖崽子发从里新长出来的两只小巧的白角，那一圈圈螺纹规整的花纹看起来颇有几分神秘的感觉，白童子鬼使神差一般，伸手过去摸了摸，为手底下冰凉细腻的触感而满意的眯起眼睛，再捏住角尖拔了拔。
“唔……”
夏生被他这一拔给拔清醒了。
“白童子……好痛……”某人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就开始嘀咕，瘪着嘴巴一副我很委屈的模样，可怜极了。
或者说，原本应该可怜极了。
毕竟此时正满脸鳞片，头顶双角，犬牙还张牙舞爪在唇边勾出几个小血洞的他，着实是装不成可怜可爱的。
于是白童子不为所动的问他：“自己作死，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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