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美人对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圆公子请他坐下,亲自斟茶:“请。”
他到底是紧张的。
解锋镝透过茶雾看着圆公子,心里多了几分慰藉:“圆公子今非昔比。”
“我是今非昔比,”眉间一缕阴郁未散,圆公子微露苦笑,“但曼鲤却始终心存介怀。”
曼鲤,鱼美人的本名。
“……日久见人心,圆公子若以真心相待,鱼美人必以真心还之。”
圆公子一扫沉闷,又挂上了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容:“解锋镝,你不去等着你的史艳文,寻来八面玲珑作何用处?”
解锋镝摇头:“艳文已去见夸幻之父,解某还不到出场的时候。”
“说起来,初见史艳文时,他与你之不合……”
“三分真,七分假。”
“果然,”圆公子递给他一个眼神,“如今呢?”
解锋镝轻笑道:“没想到圆公子对艳文如此关心,解某代艳文谢过。”
“史艳文其人确好相处,当得君子之称,但我并非关心于他,”圆公子半眯了眼,“我只是好奇,你将他送到夸幻之父身边,就不怕……羊入虎口?”
解锋镝顿了顿,端起茶杯,指尖沿着杯沿划过。
“……圆公子,还是小看艳文了,”茶杯轻放,解锋镝站起身,深邃的眼眸蓦然锐利,“谁是羊、谁是虎,犹未可知。”
既出八面玲珑,解锋镝继续往外围走,那里,有幽界潜伏暗军。
破城之将贵精不贵多,既是精兵,掩息之术自然超乎常人,解锋镝纵然功体全复,也不见得能全部找出。他只站在林间,甩袖结出阵法,不多时,便有数人自如其阵,来到他面前。
来人对解锋镝的敌意极其明显,他们围成一圈,将解锋镝堵在中间,却谁都没有动作。
他们此刻是合作者,而且还是合作最紧要的关头,谁都不能滥起冲突。
又闻脚步作响,众人齐齐看去,夔禺疆缓缓走来,阴森的模样似要将人吞吃入骨,他还没忘记被困不动城的那几日,他将之视为生平奇耻大辱,却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初设计不动城、逼得风之痕自绝之事。
“既然不放心我等,不若就让不动城全权代理,如何?”
解锋镝处变不惊,半点没有为他震慑的意思,道:“欸,既然是双方合作,当然要各自出力,岂能让不动城独领风骚?”
“哼,说吧,来此所为何事。”
“只是来确认行动计划,以及奉劝各位,合作之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诚信,毕竟幽界与不动城如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夔禺疆一招手,围困之人眨眼消失,他沉着脸,道:“幽界有幽界的行事作风,只要最后的结果双方满意,我想过程,应该不是那么重要。”
解锋镝不动声色:“不知幽界行事作风为何?”
“阁下尽可拭目以待。”
“解某不得不提醒阁下,我们的目的是取得救出风之痕之物和夸幻之父,山海城的打开必然会惊动其他人,玉梁皇与狩宇族便是最快反应过来之势力,我们的时间,经不起消磨。”
夔禺疆嘴角抽动一下,狞笑道:“放心,圣母有旨,一切以复活风之痕为重。”
解锋镝暗暗皱眉:“如此,解某这便告辞。”
言罢,解锋镝再去外围。
这次,他要见的人非关山海奇观,非关幽界。
他要见的是六弦之首。
道人并非孤身来此,他还带了其他人,一个中年文士,两个乖巧幼童。
解锋镝上次见他们时,只将他们当成芸芸众生中与之擦肩而过的普通人,对史艳文格外关照和热情。而此次再见,中年文士的眼中早已没了热情,他沉下来的面庞,终于叫解锋镝有了熟悉。
是那个孩子,眸中的悲恸和无奈只经轻轻面前的人轻轻一晃,就从血肉里剜出了那部分记忆……
——爹亲说过,你必须死!
建木之坚,业火能燃。
普通的长剑无法射入建木,金刚石却不一样,它的锋利,可以将象牙割断,它的精华打磨成的长箭,可以击穿任何巨石。
素还真亲眼看着他击穿史艳文的胸膛,又深陷入建木中,热血燃起了建木的圣力,但史艳文的心口却承受着痛苦的撕裂之力。
那是一个成人的体重,哪是一直箭能挂住的?
素还真心惊肉跳地抱住他,那即将远去的魂魄在建木之力加持下有了实体,他右手勾住史艳文的腰,左手抵住建木之体,没有去拔那支箭,而是一狠心,带着史艳文从剑羽那头凌空后退,让整支箭都穿过了史艳文的身体,而后带人坐在了建木平台般巨大的断口上。
史艳文疼得痉挛。
他知道,是因为箭羽,以为那支箭的箭羽并不是软的,而那支箭射中的地方离心脏无比贴近。
素还真用真气护住他的心脉,不让其停止跳动,然后扫了一眼建木下的那些人。他们无声的嘶嚎,身上黑色的阴魅在建木发出的光芒下挣扎不休,扭曲狰狞得像一团团令人作呕的臭虫。
而那个孩子呢,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好像没料到自己的箭居然会射偏,可又好像庆幸他射偏了。
史艳文没有死。
可他若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便离死不远了,更糟糕的是,素还真发现自己的手又开始透明,他无法为史艳文维持太久的生命!
只是,怎能让史艳文死?他这样的人,可以死在征战沙场,可以死在锦绣高堂,可以死在争智斗勇,可以死在大义捐躯,唯独不该死在阴谋算计身负恶名之下。
素还真在脑中思索着续脉的方法,然而无论哪一种,都需要一个必然的要素——时间,那是他现在最缺乏的东西。
若他拥有身体,此刻必定已经满头大汗。
就算没有身体,史艳文也能察觉到他的满头大汗,常人此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史艳文却虚喘了口长气,撑在地面坐了起来。
就像颓坯的脊梁被强硬掰直,血色下的肌肉如磐石绷紧,将伤口压成一道细缝,叫看得人心惊肉跳、震撼不已。
素还真一惊,忙将人靠在身上,提着声音道:“别乱动!”
“你……”才出一个字,史艳文已经有些提不上气了,可他还是坚持着将剩下的话都说完,“我不会死,你走吧。”
“不可放弃!”素还真扶着他的肩膀,不敢用力,“你之气运鼎盛,上天必会给你留下生机,决不可放弃!”
史艳文扯扯嘴角,后脑勺抵着他的肩膀,斜斜地扫着下方。
他轻轻的咦了一声。
素还真道:“你的血似能激发建木之力,对阴魅有净化效果。”
“这样啊,”史艳文沉默许久,忽然道,“不够……”
这光芒有减弱的倾向。
史艳文能看出来,素还真也能看出来,他不能看出这个,还能看出些别的东西,一些他不想看到的东西。
素还真一伸手,圈住了史艳文的身体,将那双手也束缚于怀抱中,沉声道:“素某,不会准你。”
史艳文笑了笑:“准不准,不是……你说了算!”
话音未落,素还真的手腕陡然一沉。
他忌讳着史艳文的伤势不敢用力,也不敢点穴,深怕会阻碍血液流通,可史艳文身为重伤之人,却根本没有这个忌讳!
素还真素来沉稳,那时也被他气笑了,凭着单膝盘坐的姿势硬是翻了个身,来到了史艳文身前,一指点向他的肩胛。
指间未至,史艳文已痛苦地咬唇,一掌拍向心口!
素还真惊骇,那支箭尚未射中心脏,可他这一掌下去,伤口扩大,怕是连苟且偷生的机会都没了!当即变指成爪,几乎半扑着掐住了史艳文的手,于其脉搏上注入自己的内力,上身因为惯性压向史艳文,素还真险险将手撑在他头边。
这内力流转全身,震慑了史艳文的意识,顺利让他陷入昏迷。
“……唉。”
他最后的气力被素还真消耗殆尽,可要再度醒来,也并非难事。他醒来后,素还真也早就消失,那时,还有谁阻止他?
禁制山外不知多少杀手暗伏,素还真若想带人打出去可说九死一生,何况他的身体还不知何时会消失?
所以,留给史艳文的只有两个选择。
他可以在这建木上等待不知会不会有的援兵,等到时,他不一定活,等不到,他一定会死,只要他死,这禁制山的阵法将对阴魅失效,彼时两败俱伤,史艳文死得毫无价值,道域也会身受阴魅之害。
他也可以不待援兵,舍生取义,在死之前流尽自己的鲜血,保一方平安。
哪一个都不在素还真的考量范围之内。
他选择的是最大的两全,将聚魂庄同阴魅都困在禁制山,将史艳文救出此地。
他有方法,从知晓史艳文处境开始就有的方法,这方法还来源于自己。
他能感受到躯体的回归取舍于灵魂的超脱,他无法将史艳文送出此山,却可以带着将自己的灵魂与之相连,二者为一,他若要回去,史艳文有五成机会可以和他一起离开。
至于聚魂庄和阴魅,他也有方法将之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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