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第四幅壁画还是那道城门,只是画中人从背影换到了正面,一身肃杀,眉目锐利,在身后猎猎寒风里渐进城门。
“元和十一年,孟春及半,东境平,路川定,肃师还都回朝。信入京都,辗转反侧,朝时侯于城前,日暮终见衍之,铜刃尽折,明甲残破,风雪于身,然入我心者,风姿气度尤胜从前,众生难拟。”
“吾心悦之。”
这副壁画过后,画上的着色风格骤然变了,从偏冷色的笔墨换成了一片充满喜悦的红,在前面几幅壁画里出现过的衍之穿着一身绣金喜服,背对画外的人站在那里,面前一人和他执手相对,长身玉立,眉目俊朗,眼里的欢喜浓到仿佛就要溢出来,明亮滚烫。
画中人不胜欢喜,底下的字篇幅也很长,字里行间都藏着情意,这些情意随着笔迹慢慢加重,到最后,便成了一句可以称之为承诺的话——
“得遇衍之,吾生之幸,愿永以为好,白首不负。”
从一见难忘,到吾心向之、吾心念之、吾心悦之,再到愿永以为好,白首不负。
这壁画与其说是壁画,倒不如说是本带图的日记,还是那种痴汉与狗粮并存的日记。
而再往后也都是差不多的画风,一座宫殿整整四面墙的壁画,每一幅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衍之,诉说的也是对他的喜欢与想念。
一单身就单了四千多年的樊休:“……”
生活不易,古书叹气。
另一边,傅同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按照薛陵之前所说,他是被喜欢的人推进法阵里,活生生剜骨磨灰后制成镇墓碑的,但现在看壁画,一个以那样温暖的心情喜欢薛陵,说白首不负,到最后还要把这种喜欢刻下来铭记的人,真的和上面做出那种渣事的人是一个人么?
这中间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心里这么想着,傅同皱眉走到南边角落,把墙上的壁画从头到尾的又看了几遍。
这么看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又察觉到了另外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第五副壁画,也就是成亲那副壁画。
它以第三人的视角记下了晟阳成亲时的喜悦,而除它之外,地宫所有壁画上记下的都是晟阳视角下的薛陵。
视角不同。
画上的主体人物也不同。
傅同眯了下眼睛,在那幅壁画前停下,仔细看了一会儿后,最终把视线落在了画中晟阳的眼睛上。
第一次看到这副壁画的时候,他就觉得这画中人的眼睛有些过于明亮了,再想想上面那些,问题恐怕就是出在了这里。
知道问题所在,那解决起来就容易的多了。
上古凶兽睚眦向来奉行简单粗暴原则,召出两柄柳叶刀就想直接往画上丢,手抬到一半,又觉得他这样不行,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太好的后果,于是回头看傅潜渊,小声问:“可以吗?”
别的不用多说,傅潜渊也知道自家崽崽想做什么,视线在画上停留片刻后,低低嗯了一声。
没了后顾之忧,傅同朝傅潜渊笑了笑,随即松开手,手指往前一撩。
下一秒,柳叶刀悬空而起,直直朝画上人的眼睛刺了过去。
“嘭——”
刀在离壁画还剩五厘米的时候被一道结界挡住,随即被炸成碎片,而几乎是在同时,宫殿的墙壁再次发生了变化,明艳的颜色消失不见,转成一片偏青色的白,上面没有任何画,只有血一样的字,潦草的写在那里,阴森极了。
几个人齐齐看向樊休,而后者不负众望,把上面的字尽数翻译了出来。
“元和十四年冬,大疫,疫病自西南起,三日传入京都,衍之染疾,服药一月有余,未见起色。”
“元和十四年岁末,疫止,然衍之仍困于病痛。”
“元和十五年春,衍之缠绵病榻,形销骨立,已见咳血之症,令召天下医,入殿行医者无数,皆言药石罔医。”
“元和十五年,暮春及夏,衍之病重,再召医,竟言寿不余三月。”
这些字文风平铺直叙,看起来再冷静不过,但字迹到后面越来越潦草,最后“寿不余三月”几个字几近癫狂,傅同一个局外人看着,都能从字里感受到他的绝望。
这样潦草的字迹,重新稳下来是在最后两段。
“元和十五年,将夏,一方术之士持书上殿,言衍之可救,书中所用之策闻所未闻,荒谬至极,恐有闪失,然……”
“然,穷途末路,别无选择,只得一试。”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樊休随着停下,刚想回头,突然看到眼前金光一闪,紧接着,那些字迹像是活过来一般,在墙上四处游走,到最后,居然重新组成了三幅壁画。
第一幅是一个全身被黑袍笼住的人,正在向王座上的人献书。
第二幅是许多人在开凿地宫。
第三幅,是一个被锁链悬起离地约二十厘米的棺材,第一幅壁画里的黑袍人站在旁边,俯身把一个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物件放到了棺材里。
这三幅壁画并不是同时出现,而是一幅组成三秒后又再次消失重组,到最后的壁画消失后,那些字迹也随着隐去。樊休本来以为到这里就是结束了,没想到这样的想法刚出现,耳边便听到了“轰隆”一声。
周围原本没有任何缝隙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极大的裂痕,慢慢往两边移开,周围的轰隆声随着它们的移动越来越大,殿里也落满了尘土。
尘土太多,遮眼也遮呼吸,几个人暂时避开,等一切归于寂静后,回头看过去,便看到四面的墙壁处赫然多出了几道门。
是的,不是一道,是几道。
傅同看了看,每面墙壁上两道,正好八道。
从数量上看是开休生死惊伤杜景八门,但从方位看又不是这样。
几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半晌,饶涉放下丝毫没有反应的罗盘,看起来无奈极了,问:“是选一个进,还是选几个门每人进一个?”
樊休想了想:“还是选一个进吧,不然……”
他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来,但几个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遇到那种打怪类的还好,简单粗暴硬抗,抗不过跑快点就是,但这个地宫的属性真的很迷,它就是个没有危险但是也没有提示的密室逃脱,一个点找不到,那就真的出不去了。
还不如一起来。
“那……”饶涉依旧很无奈,“进哪个?”
“……”
又是一阵沉默。
傅同最讨厌选择题,见状心里有点暴躁,强忍着在八个门前走了一圈,最终在第三道门上一指:“这个吧,里面有薛陵的气息。”
在这种时候,当然大佬说什么就是什么。
几个人没有异议,执行力也相当不错,很快便进了傅同所说的那道门。
穿过一段黑暗的甬道后,眼前渐渐有了光亮,傅同走进去,眼睛从突然见光的生理反应中恢复过来,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就听到最前面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你们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晟阳:扶山渡陵密室逃脱,区域多空间大无提示非常刺激,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欢迎大家来玩w。
第103章 第103次太磨人
傅同本来就觉得暴躁, 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么尖锐的声音,顿时就更烦了,潜渊刀被情绪引着嗡鸣而出,破空朝声音传来的地方劈了过去。
“啪——”
一声瓷器碎裂般的脆响过后,一团黑影从那边蹿了过来, 速度极快, 傅同来不及躲, 眼看着就要被撞上, 一只手从旁边探过来,直接把它扼在了手里。
是傅潜渊。
他站在傅同身侧偏后一点的地方,目光没有一丝温度,漠然的看着手里扼着的东西。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看清楚了那团黑影的原貌, 居然……
是一只通体雪白,眼瞳湛蓝的猫。
这猫在颜值上面没的说,放到网上稳稳的能成一只网红猫,但现在,它喉咙被扼, 四肢腾空,眼瞳因为窒息死死往外睁着,看起来狰狞又凄厉。
傅潜渊垂眼看着它挣扎,没有半点想放开的意思,手指甚至在它想要出声的时候更紧了几分。
白猫粗重的喘息声在四周寂静里渐渐微弱。
最后,还是傅同开了口:“先放开它吧。”
不是傅同对这只试图攻击他的猫起了恻隐之心, 而是因为他环视一圈后,发现这个墓室里也还是没有门。
所以,这只猫说不定就是通关提示了。
心里再怎么想把这只白猫直接抹杀,傅潜渊也不会拒绝傅同的话,闻言淡淡往手上一瞥,在白猫越来越明显的战栗里松了手。
没了束缚,白猫纵身落到墙边,身体在落地的同时笼上一层白光,白光过后,原先不到三十厘米的小猫化成身长将近两米的大猫,往前弓着做出攻击的姿态,防备的看着他们。
有意思。
傅同摸了摸下巴,在白猫越来越警惕的眼神里朝他一笑:“你是谁?”
白猫没想到这些侵略者还有脸问它是谁,浑身的毛瞬间炸了起来。
“吾乃渡陵镇墓兽,奉主人晟阳太子之命镇守此处!”白猫眼瞳怒睁,“尔等皆为生人,却因区区小利而入死地,阴德有损,天地不容,还不速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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