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尧再次沉默下来,我知道他心中本就对R抱有怀疑,庄臣的部分说法正巧加深了这种怀疑。但另一方面他这套说辞有点太严丝合缝了,过于完整的故事就像是编造的假故事——尤其是这个学长的角色,简直就像为了补充背景设定而加上的说明。
可无论如何,他话语之间的逻辑丝丝入扣,让人一时之间找不出什么漏洞。
边尧却没有轻信,他哼了一声,说:“小杰本来就抑郁,正巧撞上你们开团的时间自杀了,那其他人呢?其他人也都抑郁,碰上你们团一下全不行了?”
不料庄臣却说:“我刚才就想问了,什么其他人?”
边尧愣了一下,庄臣又说:“啊,不会是R告诉你说还有其他所谓的受害者吧。我猜……这些所谓的其他受害者家属,你应该没有见过吧?”
应是观察到了边尧表情中一瞬间的裂缝,他摇头道,“哎,这种事之前也发生过,R精分出其他的小号来骚扰我们……他大致是有些幻想症吧,我不是要挑拨你们同学间的感情,但他跟你说的事你也不要全信才好。”
我闻言不由得怔住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不和委托人直接见面的情况下接受委托,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这时庄臣继续说道:“R本人我也是见过的,一个游手好闲的高中生,成绩倒数,每天都泡在网吧和家里打游戏。哦,你估计不知道吧,小杰之前一次奥数集训班的报名费也被他游戏氪金氪掉了。话说,你刚才提到的那些猜测,什么氪金、什么复活牌……那些都不是跑团游戏里的游戏形式,而是R沉迷的线上网游吧。”
他此话一出,我倒是联想起R曾说过,他自己经常熬夜打游戏,所以才在深夜发现小杰卧室灯亮着没睡。
庄臣仍在说话:“他家的期望原本就在他弟弟身上,我想本来他应该是挺嫉妒羡慕弟弟的吧,同时也庆幸有一个人能够分担家长的期待。这下小杰死了,被这个不负责任的家庭、这些不负责任的家人给逼死了,R就也变得疯疯癫癫。他们母亲的身体状况我不太清楚,但小杰以前提过一次,说是本来就因为精神问题一直在家休息,没有什么劳动力。”
“啊,”他说到这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恍然大悟:“精神疾病大多是遗传性的。”
庄臣这一番话的言下之意——抑郁症的小杰和幻想症的R,他们的病症都是源于这位母亲的,源于家族精神病史,故而有迹可循。
第56章 乍暖还寒的雾天 (6-10)
坐上出租车后,边尧仍抱着手臂一脸凶相,我偷瞄了他好几次,终于被他觉察到。边尧转过脸来,问:“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又怎么了?”
“你看,”我小心翼翼地递出手机,“刚才你俩说话的时候我刷到的,没敢告诉你……你看过之后一定要冷静。”
“快给我看看。”边尧一把夺过手机,读了起来,很快他眉毛就皱作一团,眼中冒出火苗。
新闻内容是一个少年在地铁站失足落下的意外事件。通过地铁的监控录像,能看出这个少年在月台上徘徊了十来分钟,地铁几过而不入。这少年步履踉跄,神情恍惚,站靠站台边缘特别近,连地铁逼近都没有听见。结果车来时他被吓了一跳,失足掉下去了,周围的人一拥而上,但此时已为时过晚。
这则新闻出乎寻常之处在于,事后家人在收拾遗物的时候,在孩子房间找到了一张已经写好的遗书。新闻播报时表示不排除小孩儿早有寻死的念头,失足卧轨并非全然的意外。
边尧看着新闻中一闪而过的那张遗书之后,拳头死死捏在身边——虽然时间短暂,但如果你知道自己要关注哪里的话,线索还是异常明朗的。
落款上SIP那三个字母异常刺目。
“这个遇难的时间……”我小声道。
“就是我们给小杰那网友发消息的隔天,”边尧咬牙切齿道,“他下线时说自己要去睡一会儿,当夜要开团。”
“选择夜里开团,又是这种赌上性命的高强度脑力消耗,一旦失败,估计一宿都睡不了。”我已经能想象出来这人大致上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过程:“恐惧、焦虑、无助、睡眠不足,被撕卡后按照指示写下遗书,却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一步。浑浑噩噩地走到街上,又不知能逃去哪里,结果……”
我不敢说了,偷看了边尧一眼,却发现他面上已经恢复了无波无澜的面瘫相,我问他:“你不生气吗?”
“生气,这就是我生气的样子。”边尧说。
“哦。”我愣愣道,“不过这样一来,是不是证明我们聊过天的那个网友说的是真话?那应该不是庄臣他们冒充的。”
“应该是,那就说明……关于药物的事也是真的了。”边尧说。
我仍然感觉不解:“所以如果那个网友不是SIP组织的人,那我们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
边尧沉思了一会儿,说:“也不一定就被发现了。”
“啊?什么意思,刚才你不是说……”
“他发现我们是两个人,可能只是因为他比我们来的更早,我们蹲点的行为被他看在了眼里。所以在所谓面试的过程中,他一直在等我什么时候沉不住气,而我的确也沉不住气了。”
“那也是没办法,当时他都要走了,咱们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
“现在回头想想,当时他准备起身走人的那一出,像不像你买东西时假装要走,事实上等着老板追出来给你降价的样子?”
“哈哈哈哈。”我被他这个比喻给逗乐了片刻,但笑出两声之后想到现实又满脸苦涩。
“我一提小杰他就明白了,我们是通过R得知了这件事,因为R是和我们同时得知SIP是个什么组织,他比较冲动,直接上网去质疑他们,引起了对方的警觉。但是……也许就仅此而已。”边尧说。
“你说你是高中生的那一套他听信了吗?”我忧心忡忡地问。
边尧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我又问:“那么现在怎么办?”
“去找这人的父母,希望能说服他们去验尸。”边尧戳了戳我手机屏幕,“活人身上验不出,难不成死人身上也验不出?那孩子在视频里明显精神恍惚,肯定有问题。”
“啊?”我被他这想法震惊了,“距离他出事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还来得及吗?”
“应该刚好能赶上,”边尧说,“今天是事发后第三天,一般来说,最快也要第三天才能安排好葬礼和火化的流程。”
“可是要去哪里找?”我琢磨着,“难不成去联系发通稿的这家新闻媒体吗?我们又不是当事人家属也不是公安机关,对方肯定不会说的。咱也不能告诉对方我们的缘由,不然到时候我们就成新闻了。”
“我想想……”边尧重新拿过新闻上上下下的翻看——一共就三段话,字里行间没有太多细节。他又看了两次地铁站的监控录像,忽然说:“我明白了,你看,出事的地方是九曲路地铁站,如果出了这样的意外事件,地铁工作人员也好周围群众也好,肯定是往离着最近的医院送。”边尧打开地图对照了一番,一把扒住司机的座椅靠背,说,“师傅,换目的地,我们去第三人民医院!”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开口了:“小伙子,不是我多管闲事……”
我明白师傅定是听到我们谈话的内容了——没有上下文的情况下,我们嘴里蹦出来的这些关键词估计相当惊悚。
殊不知,师傅下一句话却是:“人死隔天就会从太平间拉到殡仪馆了,你们去医院是找不着尸体的。”
我:“……”
边尧:“……”
师傅接着说:“看你俩学生娃娃年纪小,没有操办过这种事。人如果是在医院没了的,医院会给开具一张死亡证明,家属得要拿着死亡证明去派出所销户……啊,你们说的这个人是咋死的?”
“自……卧轨。”边尧说。
“那这一类意外车祸或者自杀,都是由派出所开具死亡证明,然后殡仪馆会派人来把尸体拉走,冷藏起来,再美美容,那边儿家属商量着追悼仪式怎么搞……”
边尧打断他问:“所以直到火化之前,尸体都是在殡仪馆的了?”
司机师傅点点头:“是呀,有些烧完一个小时就可以把骨灰领走了,有些地方要等个几天,看情况的。所以……你们还去三医院吗?”
“不去了,”边尧老实道,“咱市一共有几个殡仪馆?”
师傅说:“11家。”
边尧:“……”
我惊了:“这么多!?我以为一般也就一两个。”
师傅幽幽地说:“哪儿呀,你知道这么大人口的一个城市每天要死多少人吗?而且现在很多殡葬业搞得可高档了,那一条龙的服务,我跟你讲讲……”
边尧连忙打住师傅滔滔不绝的科普,说:“师傅,我们换地址,我们去派出所。”
我俩站在派出所门口等没一会儿,猫头鹰大叔就走了出来,我还是第一次看他穿警服的样子,冲他招了招手。
他走过来,板着脸问:“怎么又是你俩啊?要报案跟我到里面去走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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