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搭在扶手的右手缠了一圈纱布,空气中流着淡淡药水味,温岳明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双手交叉,既不追问,也不拆穿,静静等待下文。
几分钟心照不宣的沉默后。
江衍受伤的手顺势揣进口袋,坐直了身体,定定的看着他,“我想问问程见渝的事情。”
温岳明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太年轻,还是沉不住气,从善如流的如实奉告,“七年前我去江市医院带队研究一个项目,医院为我准备的房子在他们家楼上,那时程见渝十七岁,上高二。”
“我帮过他一个小忙,彼此逐渐熟识。”他轻描淡写,没有经过程见渝的同意,不能冒然说起悲惨的隐私,“他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出身虽然困难,但他很聪明,很特别,不像他那个年龄的孩子。”
江衍硬忍着火气,心里很不舒服,程见渝十七岁就喜欢温岳明,可真够长情的,直截了当的问:“你们谈过没有?”
温岳明稍怔,抬手将银边的眼镜向下拉了一截,从边缘看着江衍,似笑非笑的反问:“你觉得你舅舅会和一个未成年谈恋爱吗?”
温岳明的道德水准经过从小到大的数次验证,江衍相信以他的人品,不会像一个未成年下手,但程见渝明显不是这样想的,“他喜欢你,你知道吗”
温岳明眯着眼睛,态度默认了这个问题。
江衍心里炸毛了,程见渝现在那么好看,十七八岁青春少年也不会太差,这样一个少年追着温岳明,他不相信温岳明没有心动过,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小舅舅人生惨淡,不能迁怒于他,他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你喜欢他吗?”
温岳明沉默,松了松衬衫领口,低头缓缓笑了,“江衍,我喜不喜欢他,这不重要,现在是你们两在谈恋爱。”
“这对我很重要。”江衍口袋里的手指收紧,伤口牵扯的疼痛远远比不上胸口的痛。
温岳明抬起眼看他,目光一平如水,坦然的直叙,“如果程见渝告诉你,因为你和我很像,所以他跟才会你在一起,我觉得你首先该反思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我和他熟识不过短短三百六十五天,以忘年之交的身份相处,你们是名正言顺的恋人,在一起整整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我很好奇,难道一年比五年更重要?还是朋友比恋人更重要?”
他停顿,看着江衍皱起的眉头,继续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如何相处的,以我对程见渝的了解,他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反倒很看重感情,懂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果他五年以来,对你没有动过心,那我倒要问问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温岳明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刻,江衍从来没见过,被“情敌”这样指责,他气愤又难堪,这短短几天,他几乎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负面情绪全部体验了一遍。
程见渝愚弄他,羞辱他,轻视他,他咽不下这口令他痛彻心扉的气,可理智上,温岳明这番话发人深思,震耳欲聋,难道五年的感情比不上一年吗?
幼儿园小朋友都会做的题,谁都知道五比一大。
他究竟对程见渝做了什么?
在竞争的天秤上,居然一个砝码都没有拿到,还会向着一段少年时期的爱恋倾斜?
江衍站起来,脊背笔直坚挺,二话不说的向外走去,温岳明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在网络上看到程见渝和江衍的综艺宣传,他已经猜的七七八八,所以和程见渝第一次见面,郑重其事的告诉程见渝,自己放下了,也希望程见渝能放下,他不想看见当年那个令他怦然心动的少年深陷在愧疚的泥潭,无法释怀。
做他的思眷,也好过成为羁绊。
拿着抹布的护工推开门,进行每日打扫卫生,走到正对着办公椅的仪容镜面前,伸手把对着墙的镜子转过来,边擦边说:“温医生,你今天怎么把镜子对着墙,镜子对着墙不吉利,不能这样。”
温岳明诧异抬起头,看着镜子里投影的自己,无奈的笑了,看来江衍,不止心如刀割,连罪魁祸首的这张脸,都不想看见了。
第26章
阿胜带着张律师走进庭院, 花坛中种了大朵大朵吊钟海棠,原本艳丽风韵的花干枯泛黄,这种娇贵的花怕热又怕冷,畏水还怕干, 平时都是程见渝悉心照顾,现在他离开这个家, 花也跟着死了。
“张律师,一会你看情况斟酌言辞, 江哥最近心情不太好,我担心你说的事情会更刺激他。”小胜拿出钥匙, 低声嘱咐。
张律师点头, “放心, 我会注意情况的。”
静谧昏暗的室内,窗帘拉了一半, 将整个客厅明暗切割, 纯黑茶几上横七竖八扔满了色彩缤纷的易拉罐, 朗姆酒、伏特加、俄罗斯的蒸馏酒, 阿胜拿起一罐看了看酒精度, 头皮发麻, 怀疑江衍把家里能喝的酒全喝光了。
江衍仰在阳光房的双人沙发上,脸上盖着一本《狗狗日常护理与驯养》,只露出清晰削瘦的下颌骨, 呼吸均匀绵长。
阿胜从楼上药箱翻出解酒药, 噔噔噔跑下楼, 江衍吵醒了,拿下脸上的书,手心遮住灿烂阳光,“动静能小点吗?”
他的声音沙哑,有气无力,阿胜给张律师打个眼色,张律师从餐厅,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公事公办打开文件夹,“江先生,这是我们的调查报告。”
江衍反过手,手心遮眼睛住眼睛,恹恹的说:“念给我听。”
“程先生最近和贝信鸿工作室解约了,其中有件事情我们觉得很蹊跷,南卡传媒几个月前与贝信鸿工作室达成合作,敲定了《请温柔的杀死我》这部电影剧本,导演邀请了梁邱,编剧署名是贝信鸿,但在前几天,南卡传媒宣布因为贝信鸿违约,取消合作,按照常规《请温柔的杀死我》这部电影应该折戟沉沙了,可这部电影南卡又重新推出了,这次编剧署名却是程先生的名字。”
张律师毫无感情的陈述。
江衍抬起手,眯着眼睛不悦的看他,“什么意思?”
张律师翻一页资料,不敢和他对视,“依照我们对贝信鸿先生的了解,这个人唯利是图,沽名钓誉,不会放弃任何利益,程先生能从他手里获得《请温柔的杀死我》署名权,只有一种可能。”
“这部剧本本来就是程先生写的,否则贝信鸿不会如此轻易罢休。”
“这是程见渝写的?”江衍用力拧了拧眉心,接过他手中文件翻阅。
张律师一鼓作气,拿起另一沓文件,认真分析:“我们请业内人士分析过了贝信鸿近几年的作品,可能不止这一部,贝信鸿五年前剧本90%是抄袭国外职场喜剧作品,改头换面重新包装,业内风评很差,但自从五年前,程先生签约到贝信鸿工作室后,他的风格突变,一共署名了三部电影,两部电视剧,其中三部电影均属悬疑,两部电视剧全是和实习警察有关的。”
“程先生出道第一部 作品《夏末事故》是悬疑犯罪片,而且程先生上过警校,一个人见讲故事的风格不可能在短时间变化那么大,据专业人士推断,程先生大可能这五年在给贝信鸿做枪手。”
江衍站起来,猛的一把拽过他手中的文件,快速的翻页,一瞬皮肤接触之间,张律师感觉到他的手冰冷,指尖轻微发抖,伴随着浓郁的酒味扑鼻,他心里叹气,这都叫什么事。
“他为什么给别人当枪手?”江衍边看,边问,声音不可察觉的颤栗。
“这个……”张律师欲言又止,一旁的阿胜疯狂挤眼睛,提醒他斟酌言辞,他咳嗽几声,清清嗓子,“可能因为周觉青。”
江衍抬起头,脸色难看至极,“周觉青?”
张律师继续说:“我们通过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打听到的,贝信鸿和周觉青走的很近,查贝信鸿的时候,顺藤摸瓜查了一下周觉青,有了意外收获。”
张律师:“五年前XX传媒与贝信鸿合作一部电影,周觉青是男配,上映之际,剧本惨遭泄露,一时轰动全网,XX传媒核下令严格彻查,这件事没查出由头,不了了之,巧合的是,程先生从这件事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剧本产出。”
“你的意思是周觉青设局陷害程见渝?”江衍手指收紧,文件纸张捏的褶皱,他深吸一口气,“他和程见渝有多大仇,才能做出这种事?”
张律师不忍心看他破碎的表情,头转向别处,“程先生的《夏末事故》原定男主是周觉青,但因为周觉青滥改剧本,程先生联合导演将周觉青逐出剧组,似乎因为这个原因,周觉青不太喜欢程先生。”
平地一声雷。
江衍“啪”合上文件,倏忽站起来,削薄嘴唇紧抿着又突然松开,冷冷的说:“你在开玩笑?周觉青为了陷害他,连自己演的剧的剧本都泄露,他脑子有毛病?”
张律师深吸一口气,“曾有传闻周觉青不愿饰演配角,擅自篡改剧本加戏,和两位男女主演在剧组起过几次争执,甚至和投资商闹的不太愉快,后来他背后资本从这部电影撤资,紧接着就爆出剧本泄露,似乎很不合理,但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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